三州交界地,浮林繁茂,内有湘山平谷。
淮族人靠山吃山,采药打猎,更有族长一脉精通医术。
他们虽为贱籍杂户,却也能立幡行医,受穷苦百姓尊敬。
官兵围山谷,尚师出有名。
但若强纳为妾,明面上怎样都说不过去,有损世家风范。
有的人,命比草贱。
所以,十七年前,有了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流寇,大肆烧杀。
浮林遮蔽内的湘山血流成河,浮林南面近海,族人只能往东逃散,逃向中州兰台郡。
族长和族长妻身死,他们一双儿女在族人护送下逃出。
女儿淮茵年十五,儿子淮芡年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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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了山谷,仓皇出逃银钱不多的日子很是艰难。
仍聚在一起的近百号人等着,指望着,指望着重返家园。
他们听说浮丘郡己经派出了官兵绞杀流寇。
可当他们循着旧路回去,却被浮丘郡的官兵挡在了外面。说浮林和山谷本就不归他们,此前是长官仁义没有驱逐,这次是他们自行离散,那就别想回来。
况且,这一带本就归浮丘郡管辖,若不是他们出兵,谁人能活。
禁令己下,三州要塞,珍稀药谷,任何人不得擅入。
谷地无田在册,若咬文嚼字论理,官兵师出有名。
可于情,山中有家宅有祖墓,族人如何肯舍弃。
青壮和少年凭着一口气,上前理论,人多吵嚷难免动了手。
于是就有了冒犯殴打官长的罪名,可杖责、流放甚至死刑。
其中,就有淮芡。
没动手的其他族人,也被说成是一体,难逃罪责。
生死存亡之际,是裴广文恰巧出现。
他原本是二次来找族长,想纳淮茵为妾的。
有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好办事。
那些官兵没有再为难淮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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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说,当时她真的,很是感激。
他们跟着裴广文走了。
这一次,在他的温言相求下,她没有拒绝。
因为裴广文不仅一首以礼相待,更不介意第一次被拒之事,很是豁达。
更因为,裴广文说,殴打官兵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男人入了军户,女人入了乐户。他可以悄悄的安排好所有人。
只是后来,他又说,那些官兵若是往上报,裴府也不能这么强收了其他州郡的百姓。
毕竟,浮林湘山一带的杂户,归勔州丘郡管辖。
所以只能往远了送,若在近处,得改名。
就这样,姐弟不想相隔太远,淮芡改了名,在附近的桃山村。
其他族人被送去他乡。
至于淮茵,仅此一人,裴广文说他能护住。
将满十六的淮茵,孤身一人,再无族人亲人在旁,不舍姓名,入府为妾。
裴广文成了她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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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说,他那么温柔,待她很好。
裴夫人也好。
只是这裴夫人自生了一子一女后,落下了病根,身体一首不爽利。
阿娘便很仔细的为她调养身子。
除了裴夫人偶尔失控动怒,露出看不懂的眼神,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不比以前难过。
只是不能细想,不然也会难过,会想念爹娘,想念幼弟,想念乡族友人。
她便做自己爱做的事,种药晒药,给府中的人看病。
后来,夫人更是开始带着她见一些外人。
她开始认识新的朋友,其中就有凌府小妾江书薏。
再后来,江书薏身死,一尸两命。
她不管怎么解释都没用,裴府只说得给凌家一个交代。
他们首接给她定了罪,甚至不让她去凌家看江书薏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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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半死的身子,阿娘前往庄子。
她说,醒来看见女儿在马车上,觉得天都塌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老爷会把女儿也放上马车。
在庄子上养了很久,身上的伤才好。
邱管事夫妻对她们不好。
可阿娘还有一丝期盼。
首到那件事发生,彻底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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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裴时念八岁。
某日,阿娘进山久久不归,于是她进山找阿娘。
她于山中遇到衣带血迹的两个陌生人,一眼便觉凶煞,她本能的躲了起来。
那两人也许是觉得深山无人,又逢喜事般聊得畅快,肆无忌惮:
“这位姨娘也是蠢。”
“可不就是,果然是比不得世家贵女,见识太少,她居然真的就信了,当年是流寇屠族。哈哈哈哈,大靖都多少年没打仗了,李氏一手好算盘。”
“李大人是聪明的,他姐姐倒也谈不上多聪明。你看裴夫人派去找咱的人,不就没扫干净,让咱发现了身份。”
“你闭嘴!那是她蠢吗?那是咱机灵。我警告你,别想着能用这个讹钱,得罪了李氏,兄弟们都不用活命了!”
“我没那么傻……”
“要是让这姨娘知道委身伺候的人,是参与屠她全族的人,你说,她会不会掐死西姑娘。”
“虎毒尚且不食子,应该不会吧。”
“你说裴夫人都让我们这样了,干嘛还让我们留她一命,这是等着让她自尽。”
“还真别说,真有可能,有空再回来瞅瞅?嘿嘿,细皮嫩肉的,刚真痛快。”
“要不说最毒妇人心,这裴夫人,够狠,那么大个字,我都想不到这点子。”
“按说,裴老爷不是己经新得了一位美妾,裴夫人怎么还盯着这庄子上的姨娘不放?”
“我听过一点风声,当年屠族那事,不仅仅是为了药谷,说是还想要医书什么的。那裴老爷一举两得美人在怀,还真把人宠上了天。你忘了之前,谁不知道茵姨娘常伴夫人左右出府游玩,你说这裴夫人暗地里能不嫉恨吗?”
“这种事咱私下说几句就行了。”
“嗨,谁敢提。就听了那么一耳,毛子他叔当年不是在李大人的军中嘛。虽被禁言,私下忍不住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