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分派财产之事,如一阵风般迅速在大观园里传开了。
秋爽斋内
三春姐妹正聚在一起做针线活。
探春长叹道:“本都是骨肉血亲,却像是一群乌眼鸡似的。一双双眼睛,互相瞪着,不是想着怎么算计别人,就是怕被别人算计,哪还有半点亲情的样子。”
惜春的语气中又多了几分羡慕:“像瑛姐姐和林姐姐那般没有隔阂、亲密无间的亲人,实在是太少了。”
似是想到了自己在贾府的处境,三春聚是无言。
探春垂下眼眸,心中苦涩。
自林玉劝过赵姨娘后,赵姨娘起初倒是收敛了不少,行事不再那么张狂。
可没过多久,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不仅处处生事,还时常为了争宠闹出不少事端。
更让探春头疼的是,她隔三差五就带着贾环到自己这里来聒噪。
探春被扰得心烦意乱,可赵姨娘毕竟是自己的生母,不好发作。
自己牵头建的海棠社没办几次,就因为各种各样的事耽搁下来。
前儿黛玉差人来送花笺时说要重新办诗社,探春高兴了好一会儿。
可眼下……只怕又办不成了。
“我说三丫头,你成日跟在太太身边,怎得太太也不为你张罗个好婚事?”
廊下传来尖锐的声音,探春拧眉间,赵姨娘己经走了进来。
迎春与惜春见状一同起身离去。
赵姨娘并不在意,“眼瞧着瑛姑娘就要嫁到甄家去享福了,你也要十五了,环儿日后还指望你嫁个好人家来帮衬呢。”
赵姨娘寇红的指甲在探春眼前晃来晃去,首晃得探春头疼。
“姨娘想我怎么样?”
“明儿去打平安醮,不如让那观里的道士也帮你算算,看你日后会落在谁家。”
赵姨娘盘腿坐在炕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话的不妥当之处。
探春扯了扯嘴角,“姨娘想做什么何必问我?”
赵姨娘习惯了探春的小姐模样,撇了撇嘴,心里盘算着明日花些钱财为探春好好卜一卦。
是日贾府女眷倾巢而出,偏黛玉忽染暑气。林瑛玉却道要留下照看黛玉,未随贾母同往。
凤姐听着紫鹃的禀报,隐隐觉得奇怪。
自黛玉得女医调理,这三西年间身子渐愈,早不似从前那般易感时气。怎得忽而病倒?
而贾母念及黛玉与瑛玉姊妹不日便要分离,便未多言。
贾母遂领着邢夫人、王夫人并凤姐,携三春以及客居大观园多时的薛氏几人,逶迤往白云观而去。
到了白云观,观里道士为林瑛玉与甄宝玉合了八字,是为大吉。
贾母大喜,回府后,命王夫人领着王熙凤准备婚仪诸事。
京中盛夏漫长,荣宁二府却比往年添了十二分的忙乱。
不仅要准备婚事,还要操办贾母的寿辰,王夫人不得己请了宁国府尤氏来一同打理。
到底在七月二十五这日,在荣国府里摆男席,大观园里摆女席,宴请诸位亲眷。
当日东平郡王府的老太妃领衔,西王八公府第的女眷们:王妃诰命、世家千金、侯门贵妇,史家两位侯爵夫人携着湘云、史三与史五姑娘,王子腾之妻柳氏,甄家夫人,京城有头脸的世家大族女眷尽汇大观园。
贾母笑得十分开怀。
宫中元春圣眷正浓,眼下林瑛玉又要和甄家结亲,这么多人来给她贺寿,足见贾家在京中的地位并未衰落。
“听闻林家大姑娘要与甄家二公子结亲?”
来贺寿的女眷中当数东平郡王府太妃身份地位最高,她坐在上首,率先开口问贾母。
“回太妃娘娘的话,婚期就定在中秋。”贾母笑道。
老太妃诧异,先前东平郡王与甄家二姑娘议亲时并未听说甄家在与林家姑娘议婚。
初听此传闻,还以为是讹传。
又思及林大姑娘年岁渐长,先前又逢孝期,许是两府早暗通款曲,只是碍着礼法不便明言,故而外间全无风声。
念及自家与贾家略沾些姻亲之谊,老太妃对贾母愈发和睦,“说来老身还没见过林大姑娘呢。”
贾母忙对鸳鸯道:“去把瑛丫头喊来,给老太妃见见。”
鸳鸯应声而去。
史侯夫人、王家柳氏俱凝目望去,虽各自都听闻过林瑛玉之名,却至今未曾得见真容。
正各怀心思间,只见鸳鸯从不远处的席面上领来了一位年轻少女。
众人皆是一怔。
席面上的长辈哪个不识得当年名满京城的荣国府嫡女贾敏?
眼前少女眉眼口鼻竟似从贾敏年轻时的画影里走出来一般。
都是后宅里的人精,看人的眼睛极其锐利。
随着少女款款走来,众人发现了眼前人与昔年贾敏的不同。
昔年贾敏娇憨天成,乃老国公掌上明珠,纵礼仪周全,眉梢眼角总带着世家嫡女的矜贵。
眼前这少女虽肖其母形貌,通身却透着英气。
古朴,大方。
结合林瑛玉幼时的经历,众人不禁疑惑。
那西北蛮荒之地,怎么能刚好将林瑛玉养得恰如其分?既有学武的爽朗大气,又没有粗鄙蛮横。
“真是个好姑娘,与她母亲像极了。”
老太妃招手示意林瑛玉上前,口中对贾母赞道,“这模样,这气派,不像是外孙女,倒像是老太君的亲生孙女。”
一席话,既捧了己是贵妃的元春,又赞扬了贾母,贾母闻言果然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来,口中却是谦虚,“太妃娘娘谬赞了。”
坐在一旁与甄夫人交谈的王子腾夫人柳氏,此时却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小姑子——王夫人。
关于王夫人对贾敏的心结,柳氏多少知晓几分。
这小姑子未出阁时原是爽利大方的性子,可自嫁入贾府,上有婆婆压制,旁有贾敏相较,内有丈夫宠妾,更兼长子早夭,经年累月下来,心性愈发狭隘。
今日这般盛大的宴席,只盼她莫要生出无妄事端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