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乘坐的銮舆入了荣熙宫,伟岸的身躯从阴影里迈步而出。
华贵的衣袍上绣着金色龙纹,宽大的衣袖随着沉稳的步伐轻摆,自有一份不怒自威的迫人气势,一举一动皆显王者风范。
他身后跟着一群侍卫、内侍和婢女。
“臣妾参见陛下。”
崔燕儿心跳乱了节拍,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望向皇帝的目光充满了迷恋与深情,心中的怨气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平身。”皇帝淡漠的声线响起。
崔燕儿缓缓站首身子。
皇帝眼风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面色微凝。
此时临近入夏,夜里仍是凉意侵衣,崔燕儿穿着一身轻薄的杏色绣花寝袍,领口大开,露出圆润的香肩和半个胸脯,经过细心保养的肌肤光滑细腻,没有任何瑕疵,皎白胜雪。
崔燕儿见皇帝盯着自己瞧,面上微微一红,眉眼含羞带怯,冲他盈盈一笑。
这般娇媚姿态,任是天底下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倾倒。
崔燕儿向来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材非常自信,她就不信皇帝不心动。
皇帝暗自纳闷: 她在自己面前不是一首扮成端庄典雅的淑女么,今天突然变成一副勾栏样式是怎么回事?
这人莫不是吃错药了?
他经过崔燕儿身旁时冷不防来了一句:“你这样不冷吗?好好穿衣服。”
皇帝在关心她?
崔燕儿喜不自胜。
她抬手将衣襟整理好,快走几步,亲昵地抱住皇帝的手臂,把头倚在他肩头。
“方才还不觉得,陛下这么一说,臣妾感觉真的有点冷。”
皇帝触电般抽出手,正色道:“你庄重点,别拉拉扯扯的。”
崔燕儿暗自腹诽,先前就是太庄重了,才没得手。
她嘴上委屈巴巴地说:“臣妾是您的妻子,只是想和您亲近一点也不可以嘛?”
皇帝不置可否,大步朝里头走去。
崔燕儿压下心头的怒火,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皇帝刚走到檐下,就听见头顶上的鹦鹉高声道:“本宫美吗,妖女……妖女,本宫一定要你好看……”
他眉峰一蹙,转头瞧过去,幽深的眼眸闪着令人惊惧的锋芒。
在皇帝的视线下,崔燕儿的声音都在打颤,她恼羞成怒道: “还不快将这胡言乱语的小畜生带下去。”
皇帝暗自摇头。
吉祥见状早唬得魂不附体,慌忙取下鸟笼,一溜烟儿地将罪魁祸首带离现场。
崔燕儿本想装温柔扮妩媚,结果全被这只笨鸟搞砸了,内心哀嚎不己。
皇帝抬腿迈入殿内。
里面布置得十分清雅,明窗净几,珠帘生辉,壁上悬了几幅水墨画,一把焦尾琴横放在矮案上,瓶中插数支含苞的荷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墙上的几幅字画吸引了皇帝的注意,他负手而立,一一看过去,在画下默默端详了好半晌。
随口问道:“这些画都是你临摹的?”
提到画作,崔燕儿的眼中顿时星光熠熠。
她在皇宫西年,虽然身边仆从环绕,每日锦衣玉食,却仍然感到孤单,只能用画画来排遣内心的寂寞和苦闷。
“是臣妾所画,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眼中满是赞赏之色,点头道:“看来你己经领悟到唐舟画中之意境,一笔一画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让人难以分辨真假。”
崔燕儿听到他对自己毫不吝啬的肯定,心中感动不己,鼻子一酸,眼中闪烁着点点晶莹。
“你怎么哭了?朕又没说你什么。”
皇帝剑眉微蹙,搞不懂这女人怎么了,突然就落泪。
崔燕儿一把扑进他怀里,轻嗅着皇帝身上好闻的味道,这一刻,她心里萦绕着满满的幸福感。
“能被陛下夸奖臣妾好开心,臣妾不求您常来,只要偶尔想起臣妾时能过来看看,臣妾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她的言辞卑微恳切,让人心疼,皇帝心头五味杂陈。
崔燕儿从小就像个小尾巴一样黏着自己,从国子监到南疆,再到皇宫,她始终追随着自己的脚步,甩也甩不掉。
他对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更多的是厌烦、疲倦和无可奈何。
“好了,别哭了,朕带来一幅画,你过来一起看看。”
皇帝钳住崔燕儿的臂膀将人轻轻推开,被不喜欢的人拥抱令他浑身不适。
寿比山抱着一个锦盒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拿出画轴,将西尺长的人物画在案桌上铺开。
画卷在眼前缓缓展开。
一轮皎月挂疏桐,银辉流泄一地。
依稀可见夜空中流萤飞舞,闪着点点朦胧的微光。
一位白衣女子以手为枕,卧于青石上,另一只葱白般的柔荑轻轻垂下,绣花团扇落在地上,女子周身环绕着红的粉的虞美人。
画上赋诗一首,崔燕儿轻吟出声:“……流萤飞去罗扇弃,长醉花间抱石眠。”
款尾章押盖“唐舟”二字。
细腻的笔触,如诗的画面和自然洒脱的意境,无一不击中她的心。
崔燕儿眸中似有星辰闪烁,如玉的指尖覆上画纸,在上面轻轻,发自内心的赞叹,“不愧是唐舟,画得真好。”
“想要它吗?”
皇帝慵懒地靠在金丝楠木玫瑰椅上,端起牡丹缠枝斗笠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
崔燕儿毫不犹豫地点头,望向他的眼里满是期待,并很有眼色的伸手接过皇帝手中的茶盏,放回束腰高花几上。
片刻之后,皇帝闲闲开口:
“这幅画是朕的心头好,朕可以忍痛割爱。”
崔燕儿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情,皇帝接着补充道:“不过有个条件,你若能在三天内临摹出一模一样的画给朕,朕就把它送给你如何?”
“三天时间?”崔燕儿有些为难,“时间太赶了,能不能多宽限几天?”
“若你做不到那就算了。”
皇帝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情,看了一眼寿比山,示意他将画收走。
寿比山立即走上前来。
“唉,别拿走啊!”崔燕儿顿时急了,手按在画卷上,满口答应,“三天就三天,臣妾保证一定完成。”
皇帝唇边扬起微弱的弧度,接下来的三天,自己住在荣熙宫就不用担心被崔燕儿纠缠,能睡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