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刚踏出墨竹园的门,便被两道身影截住。
张嬷嬷枯树皮般的手死死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早己揽住她肩头,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力道往回廊深处拽去。
书瑶踩着绣鞋小跑跟上,鬓边的珠花在雨幕中泛着细碎的光。
“我的小祖宗!”张嬷嬷将人推进暖阁。
她反手闩上门,浑浊的眼珠在琴心素白的脸上转了又转,指尖在琴心袖口,“昨儿夜里得了王爷的恩宠,今晨管家就捧着赏赐往太妃院里送,这可是天大的造化!”
琴心垂眸望着衣角的褶皱,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作为太妃看着长大的贴身丫鬟,她太明白这深宅后院里的弯弯绕绕。
“多谢嬷嬷提点。”琴心屈膝行礼,声音温润如春水,“王爷厚爱,我们做奴婢的唯有尽心侍奉。只盼着能替太妃分忧,也不辜负王爷的恩典。”
“哎呀,还跟嬷嬷客气什么!”
书瑶凑到跟前,少女的胭脂味几乎要扑到她脸上,绞着帕子的手指都在发烫,“昨夜你与王爷……”话到嘴边又吞回去,耳垂红得滴血,“王爷他……他有没有说什么体己话?或是……或是夸你生得标致?”
张嬷嬷突然抓住琴心手腕,猝不及防地掀开衣袖。
月光般的肌肤上,大片青紫痕迹。
老嬷嬷眯起眼睛,喉间发出满意的笑声,枯瘦的手指戳着伤痕:“啧啧,这可不像寻常恩宠!琴心丫头,王爷是不是喜欢主动些的?莫不是折腾了大半夜?”
琴心不动声色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被捏疼的触感。
她想起昨夜王爷让守一教她练武,也是故意为之,便是为了应付有心之人。
此刻面对两人探究的目光,她只敛眉轻声道:“王爷房内之事,奴婢不敢妄言。嬷嬷若没别的吩咐,琴心该回瑞福园做事了,太妃还等着用午膳。”
待木门吱呀关上,书瑶跺脚嗔道:“不过被宠幸一回,就端起架子来了!往日里瞧她闷声不响,还以为是个好相处的!”
张嬷嬷却着帕子,目光在琴心离去的方向转了又转,突然扯住女儿耳朵:“蠢货!她不肯说,咱们不会自己琢磨?”
张嬷嬷压低声音,在女儿耳边低语:“你瞧那些紫痕,深的能看见指甲印,浅的像是被攥出来的。越是看着冷淡的主子,骨子里越是……”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枯槁的手指点着书瑶泛红的脸颊,“等你脸上的伤好了,找准机会往王爷跟前凑。记住,要像把火似的扑上去,保准……”
书瑶的脸瞬间红透,又羞又喜地捶打母亲:“娘!哪有这样教人的!万一王爷嫌弃我轻浮……”
“嫌弃?”张嬷嬷啐了一口,“男人都一个样,嘴里说着贤良淑德,骨子里就爱浪的!你且学着点,说不定能做上半个主子!”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老皇帝的咳嗽声穿透槅扇。
太监总管弓着腰候在寝殿外,见玄衣广袖的身影穿过长廊,立刻扑跪在地,额头几乎贴到青砖:“摄政王殿下!皇上从子时咳到现在,吐了三次血,嚷着非要见您不可!”
李慕辰墨玉般的眸子掠过宫墙上斑驳的苔痕,忽问:“太医怎么说?”
“回殿下,太医开了七剂续命汤,可……可药汁都顺着嘴角流出来了,皇上根本咽不下去啊!”太监话音未落,寝殿内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踏入寝殿的刹那,浓重的药味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龙榻上的身影蜷缩如枯叶。
李慕渊听到脚步声,枯槁的手从绣着金龙的缎被里伸出,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血渍:“辰……辰弟……”
李慕辰刚要跪下道:“臣弟参见皇兄。”
“免礼。”皇帝摆摆手,示意太监赐座。
他盯着弟弟挺拔的身影,浑浊的眼底翻涌着复杂情绪——这个替自己征战西方、守了十年江山的弟弟,此刻却比殿外的青铜鹤烛台还要冷硬。
“太子数日后便要离京。”李慕辰率先打破沉默,目光扫过案头堆叠的军报,“臣弟己安排暗卫随行,定能保太子周全。”
李慕渊突然剧烈喘息,指节将绣着金线的靠枕攥出褶皱:“他自幼长在妇人堆里,不懂人心险恶!边疆那群老狐狸,还有朝中……”话音戛然而止,他颤抖着摸向枕边暗格,取出一卷明黄绸缎。
他颤巍巍展开遗诏,朱砂御笔写就的字"这上面写着,朕若驾崩,你仍为摄政王。若太子难当大任..."喉结滚动两下,声音沙哑如破锣,"你可取而代之。"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这些年若非你披荆斩棘,帮朕维稳朝堂,这江山早改姓了!如今……”剧烈的咳嗽打断话语,他却固执地将遗诏塞进李慕辰掌心,指甲深深掐进对方手背,“若他守不住,你便……你便给我……”
李慕辰盯着“可废立”三字,说:“我只要你活着坐稳这江山。”
"臣弟万死不敢!"李慕辰猛地抬头,眼中惊怒交加,"太子仁厚贤明,定能承继大统。皇兄这是折煞臣弟!”
“仁厚?”李慕渊冷笑,枯枝般的手死死抓住弟弟手腕,“没有雷霆手段,仁厚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慕渊道:“孤的身体能撑得住这么多年,孤也己知足了,太子离京,孤怕是……?”
李慕辰打断了他的话道:“皇兄洪福齐天,定然长命百岁,皇兄不要过于忧心。”
李慕渊猛然攥住他手腕,浑浊的眼睛迸出精光,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臣弟……遵旨。”他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