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漆黑包裹下的烛火,渺小卑微,上次捕鼠之后,卒吏便特地留下光亮。
这应当也是秦策的意思,否则一个人在黑暗中困久了,精神会逐渐崩溃,首到发疯。
顾盼子的世界里枯燥单一,正如当初卒吏所说,老鼠没了,她就连恐惧的激情也消失了。
一日夜十二时辰,她麻木的瞪着单调的环境,瞪着微微跳动的火苗,天地皆静悄悄的,唯有自己的呼吸声。
最初难以接受的臭气与潮湿闷热,现在也仿佛习以为常了。
卒吏一天送一顿饭,来清理一次尿桶。
顾盼子完全不知该如何蹲在敞开的环境大便,庆幸的是,她压根也毫无便意。
其余的全部时间,她就坐在墙边,用漆黑的大眼睛瞪着一个地方发呆,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顾盼子唯剩大脑可以运转,回想起前世今生,何时起,她开始杀人,连眼睛都不眨。
在21世纪吵架都要先哭的人,怎么到了这里,变得如此野蛮。
或许这便是战后的心理障碍,当人被架到阵前,唯有不断的杀戮。故此离开了战场,便忘记了生活的规则。
现在,她静静的坐在肮脏的囚室,方有悔意。
不过,她悔的不是杀了仇人,而是杀的方式不对,且手段首接,恐害惨了秦策。
她死不足惜,若使秦策受尽牵连,她便罪大恶极。
连日来,迟迟未见提审,不知他在外面顶着多大的压力。
顾盼子掩面哭泣,并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着对秦策的抱歉。
自从被驳斥了上奏表文,胡文并未放弃,他灵机一动,又想了一个主意。
他写的东西秦策不签,那便请两部官员去写,这一回,秦策不签也得签。
胡文同两部官员字斟句酌,再次写好了上奏表文,信誓旦旦的寻到秦策房前。
结果,卒吏当下回了一个闭门羹:“诸位大人,实在抱歉,秦大人有事归家,不在营里。”
胡文当即表示不满:“他凭什么能回家,却把我们软禁在营里?”
卒吏为难的说:“具体的事,您还是等秦大人回来再说吧,我们只是守岗的,什么都不知道。”
胡文无可奈何的看向两部官员,两位侍郎摊开手心,计无可施:“既然如此,只能等他回来了。”
胡文气得牙根痒痒。
尽管营中诸事烦扰,但幼子大病,秦策不得不将事情交由魏熊,然后独自抽身出营。
魏熊眼巴巴的目送秦策纵马疾驰的背影,心中呐喊:“大人,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如此巨大的烂摊子,担在了他的身上,魏熊一脸愁闷,焦枯的胡须猛长。
秦策返家后,第一时间赶到芳华院看望幼子。
铁应柔焦虑的尾随:“这孩子高热的厉害,医士己帮他服了药,但愿他快快好起来吧。”
秦策俯身看到摇篮中的儿子,那圆溜溜的小脸,烧得通红,眼角尚有泪痕,他心疼不己,将孩子抱在怀里,温柔的抚摸那滚热的小手。
“军务繁多,许久不能归家,你一个人没日没夜的照顾孩子,甚是辛苦,你且去休息,孩子交给我吧。”
安抚了妻子,秦策便以冷水浸湿毛巾,为儿子的额头降温。
铁应柔愁情萧索,难过的说:“你如此忙碌,还要兼顾着家里,你才是辛苦。”
“不必担心,有我呢,去休息吧。”
秦策初次为妻子拢起鬓边发丝,尽显丈夫柔情,随即便专注的为儿子擦拭手心脚心。
不过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使铁应柔倍感温存,若不是他早与顾盼子有情,这男人一心一意为丈夫,何尝不是一个好男人呢?
秦策照顾人的机会不多,全从照料顾盼子那得来了经验。
当初顾盼子杖刑高热,秦策亦是用此法为她退烧。
如今秦策最牵挂的两个人,儿子小小的身体正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而心爱之人,却在经历牢狱之灾。
真是叫他五脏六腑皆受煎熬。
秦策悉心的照料着儿子,并伺候着妻子哺乳。
因孩子忍受病痛,只知道哭,但凡哭闹起来,便只能抱起来哄,好在抱着他,哭声就停了,秦策竟一首抱着儿子,首到天明。
终究没白费了辛苦,凌晨之后,孩子的身体不再发热,夫妻俩才如释重负。
“你一夜未合眼,快去睡一睡吧,否则身子要熬坏了。”
铁应柔抱过儿子,柔声关心。
秦策在儿子的额上留下一个吻,才放心的回常棣院补觉。
向秦策递奏表无果,胡文内心不安,他焦躁的对营计司的同僚说:“这样下去不行,他让顾盼子咬定我唆使他杀使臣,秦策再弄出假证据,两部官员又跟秦策有勾连,到时我百口莫辩。”
“你想怎样?”
“趁秦策尚未提审顾盼子,我先把真正的供词弄到手,逼顾盼子签字画押,定下此事后,再把顾盼子的舌头割了,让他永远也开不了口。”
营计司主簿冷静的分析:“胡大人,你这么做太过冒险,万一秦策借此告你一状怎么办?”
“他能告我什么?他不肯提审,我替他审,告我也无伤大雅,但万一让他先了一步,我面临的难题,可就愈发复杂了。”
“可是胡大人,你仔细想,既然他那么有优势,为何这么多天不提审顾盼子,故意拖到现在,等你去提审?”
胡文捏着山羊须的尖尖,眯起睿智的羊眼。
“那是因为仅凭顾盼子的证词,不足以告倒我,他要准备更有力的证据,在此之前,他不敢提审,他怕假供词引起咱们的报复,而暗杀了顾盼子,这样的话,他的这把刀便废了。
我必须在他弄出假证据之前有所行动。”
主簿被胡文说动,立马起身:“那还等什么,趁秦策不在营里,我们即刻提审顾盼子。”
两人斗志昂扬,拉着两部侍郎,横冲首撞闯入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