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小猫可卖?”
清脆嗓音劈开薄雾,惊飞半笼麻雀。
扑棱棱翅声震落檐角铜铃,正在啃鸡腿的老翁慌忙用油汪汪的手臂格挡
——却迟了半拍,发间琉璃铃铛撞出惊呼,那团雪团子己扑簌簌撞向竹笼。
"慢着!"
银黛青丝飞舞,藕色裙裾卷起三月烟岚,却只来得及接住半笼惊鸟。
转眸处,只见自家小姐己蹲在青石板上。
藕荷色襦裙沾了泥星,却全然不顾地用指尖蘸着荷露,润着雪团子干裂的唇瓣。
"你看它爪子……"
白翎遥忽然皱起鼻子,发间琉璃铃铛撞出惊惶的调子,
"小爪子骨节处肿得像发了酵的馒头!"
小姑娘捧着雪白幼猫,粉雕玉琢的眉眼几乎要滴出水来。
那幼猫蜷在她怀里,绒茸茸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她的下巴。
倒像两团云絮绞在一处——一个娇小玲珑,一个柔若无骨。
"爷爷,这只小猫……"
白翎遥仰起头,发间琉璃铃摇晃成流光,
"要多少银子?"
老翁眯起浑浊的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美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的小仙童。
七岁年纪,却偏生出副仙娥般的好容色,连皱眉都带着三分慈悲。
他喉结滚动半晌,忽地将竹笼往青石板上一蹾:
"姑娘既有缘,这猫老朽便送了。"
"当真?"
白翎遥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开心得像得到了全世界的宝藏。
但她很快又皱起了小眉头。
心想,虽然这个老爷爷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但出来讨生活也不容易啊。
于是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银黛,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说:
“银黛姐姐,你给爷爷一些银子吧,就当是我们请他吃鸡腿啦。”
银黛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递给老爷爷,轻声说道:
“您也不容易,这点银子您拿着,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那老爷爷接过银子,哈哈一笑,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说道:
“那就谢谢小娃娃啦,你们真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白翎遥听到这话,开心地施了一礼,抱着小白猫转身离开。
这时怀中小雪球突然以粉舌轻舐她沾着泥渍的指尖。
冰凉触感霎时化作温热,恍若春日初融的雪水顺着指尖蜿蜒。
少女咯咯笑着将幼猫拢在颊边,襦裙簌簌轻响:
"小祖宗定是饿坏啦,连泥渍都当蜜糖嗍!"
她故意鼓起腮帮子,鼻尖蹭得雪白猫毛凌乱如云絮。
怀中生灵突然伸出肉垫轻拍她的衣袖,爪心暖得像揣了个炭墼。
白翎遥缓缓转身,向着银黛轻声言道:
“银黛姐姐,烦请速去为它买些羊乳或是牛乳罢,若实在无处可寻,买些稀粥亦可。”
银黛望着这熙熙攘攘的大街,再瞧着眼前年方七岁、娇小玲珑的自家小姐。
满面俱是忧色,满心皆是不放心。
然而,白翎遥却撒起娇来,一双灵动大眼眨巴眨巴望着银黛,软声软气说道:
“银黛姐姐,珍宝阁乃是咱们家王爷的产业。”
“我又非三岁顽童,我既在这儿,便只逗那小团子玩,绝不踏出雕栏半步!”
“银黛姐姐尽管放心去便是。”
银黛思量片刻,见白翎遥说得诚恳。
又念及小猫实在不能饿着,便只好点头应允,将白翎遥带至珍宝阁二楼。
这珍宝阁二楼,乃是贵重珍品陈列之所,平素极少有人登临,显得分外清幽。
银黛与掌柜的打了个招呼,将白翎遥妥帖安顿好之后,这才匆匆下楼去买食。
银黛方走,白翎遥便轻轻将怀中之小猫置于乌木雕花案上。
她自玉佩荷包里取出一根银针,在猫爪之处轻轻一挑。
只见那暗红脓血便如断线珍珠一般,一滴一滴坠入青瓷碟中。
白翎遥望着小猫颤抖之态,心疼不己,柔声问道:
“疼不疼呀,雪球?”
她用蘸了药蜜的指尖轻轻抚过猫儿颤抖的耳尖,轻声安抚道:
“待你痊愈,我教你捉蝴蝶,可好?”
白翎遥乖巧地抱着小白猫,给它喂了点温水,嘴里还嘀咕着:
“小家伙,看你通体雪白,便唤你雪球吧?”
小白猫似懂非懂地舔了舔她的手,白翎遥顿时笑得眉眼弯弯,说道:
“既如此,我就当你应允啦,雪球。”
此时,楼下铜锣声渐行渐远,檐角铜铃在微风中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白翎遥将温水浸透的丝帕覆在小猫猫爪上。
忽见那毛茸茸的小团子正用鼻头轻轻蹭着她腕间玉镯。
白翎遥咯咯娇笑,掀起丝帕,笑嘻嘻说道:
“瞧瞧雪球,你瞧见自己的爪爪了么?是不是像新蒸的桃花酥呀?”
突然有湿漉漉的鼻头蹭过她腕间的羊脂玉镯,白翎遥突然捂住嘴笑出泪来:
"这小坏猫,竟拿镯子当磨牙棒!
正逢此时,楼下忽闻一少年声,其音清亮,却带几分惶恐。
颤颤巍巍道:
“我并未偷窃,只是来此购货,奈何银两不翼而飞。”
白翎遥抱着雪球从云母雕花扶梯逶迤而下时,正看见那少年被伙计们按在青砖地上。
他衣衫褴褛的背影在日影里缩成一团,沾满尘土的发辫松散开,露出耳后淡青色的伤疤。
偏生生得一副好皮相——剑眉星目,鼻若悬胆。
只是左颊那片朱砂胎记像灼烧的云霞,将半张脸映得通红。
掌柜的正用算盘敲打他骨节分明的指尖:
"小叫花子!你弄脏了上好的羊脂玉,赔得起么?"
雪球在怀里"喵呜"轻叫,白翎遥用鼻尖蹭了蹭它雪白的脊背。
脆生生的嗓音像糖霜桂花糕:
"住手。"
发间坠着的七彩琉璃铃铛,在鬓边晃了晃,铃铛流光溢彩,恍若星子坠落,
"这位小哥哥不过是银子丢了,又不是偷的。"
众人闻得清脆童音,纷纷罢手,春日暖阳下,桃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掌柜的抹布悬在半空,伙计们围成半圈,俱是面露忧色:
"小姐,这……这等腌臜货色,莫不是来消遣我珍宝阁的?”
“瞧他衣衫褴褛,连半枚铜钱都无,却将上好的羊脂玉磨得油腻。”
“若被行家瞧出瑕疵,我等吃罪不起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