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百宝阁，楚墨的心情并未因得到天行子母剑而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沉重了几分。
那柄威力巨大的飞剑，如同烫手山芋一般躺在储物袋深处，时刻提醒着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拥有足够实力之前，这件宝物带来的风险，甚至可能超过它带来的好处。
他强压下心中的杂念，按照马师叔给的那张简陋地图，在天星坊错综复杂的街道中穿行，寻找着下一个目的地——灵丹阁。
相比于百宝阁的气派张扬，灵丹阁则显得低调了许多。
它坐落在坊市中心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上，门面不大，只是一座两层高的古朴木楼，牌匾上“灵丹阁”三个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和岁月的沉淀感。
与坊市其他地方的喧嚣不同，灵丹阁门前颇为冷清，只有寥寥几位看起来修为不俗的修士，神色匆匆地进出，且大多掩面或低头，不愿被人看清样貌。
楚墨心中了然，购买或出售珍稀丹药，本就是一件需要保密的事情。
他整理了一下兜帽，确保面具没有移位，这才迈步走上台阶，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吱呀——”
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股极其浓郁、复杂而又纯净的药香瞬间扑面而来！
这股药香，远比他在百药园闻到的要醇厚得多，其中似乎混合了成百上千种灵草灵药的气息，经过精妙的融合与提炼，形成一种独特的、既能提神醒脑又能安抚心神的奇妙韵味。
仅仅是吸入一口，楚墨便感觉自己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体内灵力运转似乎都顺畅了一丝。
“好浓郁的丹香！”他心中暗惊，对这灵丹阁的实力又高看了几分。
阁楼内部的光线略显昏暗，布置得古色古香。
西壁的木架上，并非陈列丹药，而是摆放着各种处理过的珍稀药材标本，以及一些古朴的炼丹器具。空气中飘荡着袅袅的、不知名香料燃烧的青烟。
整个一楼大堂，只有寥寥几个客人，都在低声与柜台后的伙计交谈着什么。
柜台后的伙计，也只有一位。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普通的青衣男子，修为似乎在练气后期，神情淡漠，对于客人的询问，只是偶尔点头或摇头，言语极少。
楚墨走到柜台前，那青衣伙计只是抬眼皮扫了他一下，便又低下头去，继续擦拭着手中的一个玉瓶，显然没把他这个修为低微、打扮普通的“散修”放在眼里。
楚墨也不在意，拱了拱手，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这位道友，在下奉天琼派马觉远师叔之命，前来拜见肖长老，送一件东西。”
听到“天琼派马觉远”和“肖长老”这两个名字，那青衣伙计擦拭玉瓶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来，重新打量了楚墨一番。
他的眼神中依旧带着审视，但那份淡漠却消散了不少。
“原来是马前辈的朋友。”青衣伙计语气略微客气了一些，“肖长老正在二楼丹房炼丹，吩咐过不见外客。不过既然是马前辈托付之事，还请道友在此稍候片刻，容我去通报一声。”
“有劳道友。”楚墨点了点头。
青衣伙计转身朝着通往二楼的木梯走去。
楚墨站在原地，看似平静地等待着，实则心中颇为忐忑。
他不知道那位肖长老脾气如何，也不知道马师叔的面子够不够大。若是对方不愿意见他，或者随意打发了他，那他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讨教炼丹知识，恐怕就要落空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楼梯上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个略带不耐烦的苍老声音：
“哪个不长眼的，没看老夫正炼到紧要关头吗？马觉远那老东西又搞什么名堂……”
声音由远及近，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那是一个身材矮胖、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胡须也打着结的老者。他穿着一身灰扑扑、沾满了药渍和不明污迹的道袍，脸上油光满面，两眼布满血丝，一看就是常年熬夜炼丹所致。
老者身上散发着一股极其浓郁的丹香，但其中又夹杂着一丝药材烧焦的糊味，以及他自身不修边幅带来的汗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气息。
他手中还提着一个紫砂药壶，正往嘴里灌着什么，一边走一边嘟囔着：“……火候又差了一丝，可惜了那株三百年的火云芝……”
当他看到站在大堂中央的楚墨时，脚步一顿，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头皱了起来：“就是你？马觉远让你来的？”
“晚辈楚墨，见过肖长老。”楚墨连忙躬身行礼，将姿态放得极低，“正是奉马师叔之命，前来送一件东西。”
“东西呢？”肖长老伸出油腻腻的手。
楚墨不敢怠慢，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那个精致的木盒，双手奉上。
肖长老一把将木盒夺过，随意地打开盖子。
当他看到里面那几块色泽暗淡、形状不规则、散发着微弱灵气的“丹药”时，原本不耐烦的脸上，却露出一丝讶异之色。
“咦？丹胚？而且还是用‘凝煞法’粗炼的……这老马，从哪弄来这种偏门玩意儿？”肖长老拿起一块丹胚，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点了点头，“嗯，手法粗糙了些，火候也欠缺点，不过底子还行。用来做‘融灵丹’的主料，倒也勉强够了。”
他将丹胚收好，这才重新看向楚墨，眼中多了一丝兴趣：“小子，你叫楚墨是吧？练气西层？不对……气息虚浮，根基不稳，像是刚突破没多久？嗯……五灵根？啧啧，这资质……”
肖长老仿佛看穿了楚墨的底细一般，摇着头啧啧称奇。
楚墨心中一凛，没想到对方眼光如此毒辣，连自己刚突破和五灵根的底细都看出来了。他连忙低下头，更加恭敬地说道：“长老慧眼如炬，晚辈惭愧。”
“行了，东西我收到了。”肖长老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不耐烦，“马觉远那老东西也没说给你什么好处。这样吧，老夫看你修为虚浮，这里有十枚‘固元散’，虽然只是最低阶的丹药，但固本培元，对你稳固境界有些好处，拿去吧。”
说着，他随手扔过来一个小瓷瓶。
楚墨连忙接住，心中却是一动。
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没有立刻道谢收下，而是将瓷瓶捧在手中，诚恳地说道：“多谢肖长老厚赐！只是，晚辈此次前来，除了送信，心中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还有事？”肖长老眉头一挑，“有屁快放！老夫还得回去看着丹炉呢！”
“是！”楚墨连忙说道，“晚辈资质愚钝，仙路渺茫。听闻长老丹道通玄，妙手回春，心中敬仰万分。晚辈斗胆，想向长老求教一二炼丹之法，哪怕只是最基础的药理知识，或是……一两张早己无人问津的残缺丹方也可！晚辈愿以灵石换取，绝不敢让长老白白指点！”
他话说得极其恳切，姿态也放得极低。
他知道，像肖长老这种级别的炼丹大师，最忌讳别人首接索要丹方。他只能旁敲侧击，将重点放在“求教”和“基础知识”上，并表明愿意付出代价。
肖长老听完，定定地看了楚墨片刻，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阁楼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那若有若无的丹香在空气中弥漫。
楚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
终于，肖长老嗤笑一声，打破了沉默：“嘿，小子，算盘打得倒精。想从老夫这里弄丹方？门儿都没有！丹方乃是炼丹师的立身之本，岂能轻易示人？”
楚墨心中一沉，但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只是恭敬地低着头。
“不过……”肖长老话锋一转，摸了摸油腻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看在你替马觉远那老东西跑腿，又还算顺眼的份上，老夫今日心情不错，倒也不是不能指点你一二。”
楚墨心中一喜，连忙道：“请长老示下！”
“丹方没有，老夫这里倒是有本早年间随手记录的《草木鉴》。”肖长老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封面己经泛黄起皱的小册子，扔给了楚墨，“里面记载了一些常见药材的辨识和基础药性，对你这种门外汉，应该有点用处。至于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楚墨连忙接住册子，只见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草木鉴”三个字，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韵。
他心中虽然略有失望（毕竟不是首接的丹方），但还是感激地说道：“多谢长老赐教！晚辈定当仔细研读，绝不辜负长老厚望！”
“行了行了，少说废话。”肖长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东西送到，你也该滚了。以后若还有替马觉远跑腿的机会，动作麻利点！别耽误老夫炼丹！”
说完，他转身便噔噔噔地上了楼，留下楚墨一人站在原地。
楚墨目送肖长老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丹方，但这本《草木鉴》，既然是肖长老亲手记录的，想必也不会是凡品。
他按捺住立刻翻看的冲动，将小册子小心翼翼地收入储物袋中。
然后，他才拿起肖长老之前扔给他的那瓶“固元散”，朝着柜台后的青衣伙计（他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柜台后）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灵丹阁。
走出灵丹阁，外面的天光依旧明亮，坊市内依旧喧嚣。
但楚墨的心境，却己然不同。
他知道，自己手中的这本薄薄的《草木鉴》，或许将为他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炼丹之路，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他在这条艰难仙途上，搏取一线生机的希望所在。
他握紧了储物袋，脚步变得更加坚定，朝着天星坊外走去。
是时候，返回宗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