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街角的青瓦檐，李莲花站在飘香楼前的岔路口，舌尖还残留着早膳时荔枝蜜的甜香。他摸了摸腰间瘪下去的锦囊——里头只剩最后几块锦芳城的玫瑰蜜饯，花瓣的轮廓己经在糖霜里模糊。
"先去西市看看。"他拽了下张起灵的袖角，"听说岭南人会用荔枝肉做蜜煎......"
拐过两条长街，空气中渐渐飘来糖渍的甜香。西市的蜜饯铺子支着五彩棚子，各色果脯在竹筛上铺成小山。李莲花挨个摊子尝过去，眉头却越皱越紧。
"太甜了......"他吐掉半块椰丝糖，"把荔枝本味都盖住了。"
张起灵突然拐进条小巷。巷底有家不起眼的老铺，招牌被烟熏得发黑，上头"陈氏蜜煎"西个字几乎看不清。柜台后坐着个瞌睡的老头，脚边炭炉上煨着个陶罐，飘出带着药香的甜味。
"老丈，这是什么蜜饯？"李莲花好奇地探头。
老头睁开浑浊的眼："荔枝肉配甘草、陈皮，古法熬的。"他掀开陶罐，里头琥珀色的浆液中沉浮着的果肉，"止咳润肺的，不算零嘴......"
"来两罐！"李莲花己经摸出银角子。他迫不及待地尝了口，眼睛倏地亮了——甜中带苦，余味却有荔枝的醇香，竟比锦芳城的鲜花蜜饯更合他口味。
张起灵默默付了钱，又指指柜台上那包乌梅陈皮糖。老头会意，用油纸包了塞进包袱："小哥懂行，这糖配茶最好。"
正午的阳光晒得青石板发烫，李莲花抱着蜜饯罐子走在街檐的阴影下。张起灵手里提着油纸包，里头乌梅陈皮糖随着步伐沙沙作响。转过一处茶肆，忽见前方人群熙攘——原来是增城每月一次的大市集。
"瞧瞧去？"李莲花眼睛一亮，不等回答就扎进了人堆。各色摊贩沿街排开：卖藤编的匠人手指翻飞，编出栩栩如生的蝈蝈笼；香料摊前堆着成捆的桂皮，辛辣里混着丝丝甜香；还有个老翁现场雕冰盏，凿出的花瓣薄如蝉翼。
李莲花正蹲在个卖漆器的摊前把玩食盒，忽觉衣袖被人轻扯。回头见张起灵指向远处——天青色纱帘在热风中起伏，隐约可见里头流光溢彩的布匹。帘角绣着朵莲花纹，与西方镇妇人补在他们游医幡上的一模一样。
"有意思。"李莲花拍拍衣摆起身，蜜饯罐子随着动作晃出甜香，"这缘分得去看看。"
岭南的日头正烈，那家名为"云织坊"的布庄门口垂着天青色的纱帘，被风吹得如流水般晃动。李莲花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被帘后一抹月白色的流光勾住了脚步。
"这料子......"他指尖刚触及那匹布料，便觉入手清凉似水，滑不留手。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妇人，见状立刻抖开布匹——日光下竟泛出珍珠般的光泽，行动间如烟似雾。
"客官好眼力！这是南海鲛绡混了天蚕丝织的，夏日穿着，比井水还凉快哩！"
张起灵被李莲花拽到跟前比划时，眉头微蹙。但那妇人何等伶俐，立刻捧出套现成的箭袖劲装："这位爷试试？最衬您这样的俊朗人物。"
更衣出来的张起灵让李莲花折扇都忘了摇——天丝布料随身形流转，将刀客的凌厉轮廓勾勒得愈发挺拔。衣摆行动间如踏云履雾，连黑金古刀都多了几分仙气。
"要了！"李莲花拍板定下三套，又给自己选了两件广袖长衫。量体时他忽然瞥见绣架上未完成的屏风——荔枝纹样竟是用金线掺着红珊瑚丝绣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绣工......"他凑近细看，发现每粒"荔枝"都用不同针法，有的如满天星斗，有的似流水行云。
掌柜笑道："客官若喜欢，我们还有绣面折扇。"说着取来一把——素白扇面上，一枝挂绿荔枝活灵活现，连果壳上的鳞斑都纤毫毕现。
李莲花爱不释手地把玩，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掌柜会意，指向隔壁："珍宝坊的扇坠最是精巧，有荔枝核雕的，还有......"
话音未落，李莲花己拽着张起灵跨进隔壁。珍宝坊内珠光宝气，他却一眼相中琉璃柜里那个青玉扇坠——雕成半剥的荔枝模样，果肉处嵌着粒能转动的珍珠，活像欲滴的露水。
"这个！"他话音刚落，张起灵己经指向配套的玉佩和发簪。那簪头更是奇巧，金丝盘绕成枝，顶端缀着三颗红宝石雕的荔枝，轻轻一晃便如真果颤动。
结账时银钱如流水，李莲花却浑不在意。回程路上他不停开合新折扇，扇坠的珍珠在阳光下划出晶莹的弧线："张小哥，你说这身行头配后日的荔枝宴......"
张起灵突然驻足，从怀中取出个锦盒。黑丝绒衬底上躺着一枚白玉扳指，戒面雕着荔枝纹样，边缘缀着细小的金珠——与之前赵府送的那对鎏金荔枝扣俨然是一套工艺。
"你什么时候......"李莲花惊讶地拿起扳指，发现内圈刻着极小的莲花纹。阳光穿透玉质，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恰似荔枝林间的光斑。
暮色漫进小院时，李莲花对着满桌的绫罗珠玉发怔。新买的折扇斜倚在青玉镇纸上，扇坠的珍珠随晚风轻晃，在案几投下细碎的光斑。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袖——刎颈剑冰冷的触感依旧，只是许久未出鞘了。
"小哥..."他忽然唤道，"你说我现在这样..."右手腕上的机关镯滑出袖口，星斗纹在夕阳下泛着暗芒，"还像江湖人么？"
张起灵正在擦拭新得的玉佩，闻言抬眸。目光掠过李莲花锦衣玉带的模样，最后停在他不自觉剑柄的手指上——那指尖还留着常年施针磨出的薄茧。
"很好。"他忽然起身，从药柜底层取出个檀木匣。掀开时，里头整齐排列着七十二根金针，每根针尾都缀着米粒大的珍珠——正是李莲花平日用的金针。
李莲花一怔，随即失笑。他随手拈起根金针，针尖在暮色中划出细亮的线："也是，谁能想到..."针尖突然转向窗外，"嗖"地钉住只试图偷荔枝的麻雀，分毫不伤羽毛。
张起灵唇角微扬，将新买的玉扳指套回他拇指。白玉衬着医者修长的手指，倒比刀剑更显风骨。院角的莲花楼突然传来"吱呀"轻响——狐狸精撞翻了晒荔枝干的竹筛。
"罢了。"李莲花伸了个懒腰，广袖流云般滑落，露出腕间暗藏的机关，"江湖不在衣冠..."他忽然用折扇挑起张起灵的下巴，"在人心。"
夜风拂过新裁的衣衫，带着岭南特有的潮热。张起灵突然捉住他执扇的手，指尖在机关镯的星斗纹上轻轻一按——金线激射而出，在梁上悬着的灯笼绕出个精巧的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