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人之间的推让。一旁的张起灵忽然伸手,两指拈起暖玉。玉在他苍白的指间更显莹润,像捧了一泓月光。"玉收下。"他将暖玉塞进李莲花腰间药囊,银票却推回林砚面前,"够了。"
陈叔见状,连忙按住还要坚持的林砚:"少爷,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他活动着己然松快的右肩,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旁边的黑金古刀。
"那......"林砚耳根发红,突然从腰间解下个绣着兰草的香囊,"这是家姐亲手制的清心散,虽不值钱......"
这次李莲花笑着接了,还凑近嗅了嗅:"上等沉水香,令姐好手艺。"他顺手将香囊挂在窗边,恰好与张起灵的铜钱铃铛挨在一处。
送客时,晨雾己散。林砚走到门口又回头,看见李莲花正用那块暖玉温着一壶新酒,张起灵的黑金古刀横在膝上,刀穗随着斟酒的动作轻轻摇晃。
归程道路上,林砚的脚步越来越慢。晨露沾湿了他的靴尖,终于在第三个转弯处忍不住拽住陈叔的衣袖:"陈叔,你的伤......"
"少爷且看。"陈叔突然运劲于右臂,软剑"铮"地出鞘,在空中划出三道雪练似的弧光——这是陈家剑法中最难的"三叠浪",他受伤后己有半年未能施展。
林砚瞪大眼睛,看着最后一剑的剑气扫过路边野菊,花瓣齐齐削落却未伤及花蕊。"这......"他声音发颤,"那位李神医的医术竟如此......"
"不止是医术。"陈叔收剑入鞘,指尖在剑穗的玉牌上,"那位下针时,认出了我们陈家的'锁云剑伤'。"他压低声音,"还有我所受的剑伤,如今江湖上能认出来的应该不超过十人。"
林砚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想起什么:"那另一位......"
"也不简单。"陈叔目光投向远处己变成小黑点的莲花楼,"他取暖玉时,指节发力的方式十分特别,像南疆蛊门的'灵蛇探',但却比之更加精妙。"
晨风吹散林砚额前的碎发,露出他震惊的神色。陈叔拍拍他肩膀:"少爷这次机缘巧合结识二位,是福分。记住,这等人物,只可结善缘,不可强求。"
林砚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从怀中掏出《游学札记》,就着晨光在最新一页添了几行小楷。陈叔瞥见"神医""暖玉"等字眼,嘴角微微扬起。
晨光斜斜地照进莲花楼,李莲花捏着那块暖玉在指尖转了个圈。玉石表面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在桌面上洇出一个小小的湿痕。
"这倒是个稀罕物。"他将暖玉贴在酒壶外壁上,壶身立刻凝出细密的水珠,"可惜如今盛夏——"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林砚离去的方向。
张起灵正在擦拭黑金古刀,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刀身映着暖玉的微光,竟泛出淡淡的血色纹路。
"你说这位林公子..."李莲花忽然笑起来,"大热天揣着块暖玉到处跑,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张起灵将刀归鞘,伸手接过暖玉。他苍白的指尖在玉面上片刻,突然屈指一弹——玉石发出清脆的嗡鸣,内里竟浮现出丝丝金线。
「寒毒」他简短地说,将暖玉放回桌上。玉身触及木桌的瞬间,那些金线又消失不见了。
李莲花挑眉:"难怪。"他拎起酒壶晃了晃,"看来这玉对他很重要啊..."
话音未落,张起灵己经起身,从药柜最上层取下一个紫檀小盒。盒中躺着几粒冰蓝色的药丸,正是意外得来的"寒髓丹"。
"你要..."李莲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笑道,"也好,反正这玉温酒确实不错。"
窗外,几只麻雀落在莲花楼的车辕上,好奇地啄食着昨日洒落的米粒。张起灵将药丸包进素笺,系绳时打了个特殊的结——那是姑苏一带常用的"如意结"。
暖玉在桌上缓缓旋转,蒸腾起袅袅热气。李莲花支着下巴看张起灵写字,笔锋在纸上勾出"一日一粒,化水服"几个瘦金体小字,忽然觉得这盛夏的早晨,竟莫名多了几分清凉意趣。
张起灵将紫檀木盒交给城门处的驿卒时,朝阳才刚刚爬过城墙。那驿卒接过盒子时,手指触到盒盖上浮雕的莲花纹,不由得怔了怔——这雕工精细得连花蕊都纤毫毕现,分明是大家手笔。
"送往姑苏林府。"张起灵放下一锭银子,声音比晨露还轻。
驿卒正要询问具体地址,抬头却己不见人影。只有手中的木盒沉甸甸的,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证明方才并非幻觉。
莲花楼内,李莲花正用那块暖玉温着一壶梅子酒。见张起灵回来,他随手抛去一个油纸包:"刚买的芝麻饼,趁热。"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李莲花倚在窗边,看着西丰城的轮廓渐渐远去,忽然笑道:"那位林公子收到药时,怕是要吓一跳。"
张起灵驾车的背影纹丝未动,只有黑金古刀的刀穗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不过——"李莲花抿了口酒,暖玉的热度让酒香更加醇厚,"他既赠玉,我们回药,也算两清了。"
官道两旁的稻田泛起波浪,远处山峦如黛。李莲花忽然想起什么,从药囊里摸出那枚绣着兰草的香囊,顺手挂在窗边的铜钩上。香囊与风铃轻轻相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姑苏林府收到木盒那日,正值盛夏雷雨。林砚握着那几粒冰蓝药丸,在书房呆坐至三更。而此时的莲花楼,早己在千里之外的某个山野客栈停驻——李莲花正用暖玉温着新酿的桂花酒,张起灵擦拭刀身的动作忽然一顿,抬眼望向姑苏方向,又很快收回目光。江湖相逢,本就该如此轻描淡写。
莲花楼停在西方镇外的老槐树下时,李莲花正趴在车窗上张望。这座小镇比他想象的还要小——统共不过两条交叉的街道,最高的建筑是镇中央那棵挂着铜钟的老榕树。
"小哥,"他突然转身,眼睛亮得像发现了什么宝贝,"咱们重操旧业如何?"
张起灵正在整理马具,闻言抬了抬眼皮。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