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说道:“诸位皆知,窦泽、蒋七等人对苻菁忠心耿耿,却对当今圣上心怀怨恨。此等根深蒂固之念,绝非言语所能改变。昨夜段校尉试探之事,便是明证。”
众人默然颔首,事实昭然,无可辩驳。
苻坚继续道:“而他们之所以如此敌视我们,皆因为我们秉持朝廷立场,以忠君之态相待。正因如此,我们方称他们为叛军。颍川王,汝心中是否作此想?”
苻敞面露窘色,迟疑道:“嗯……确是如此。大秦将士本应服从天子,他们忤逆天子,便是叛军,难道不对吗?”
“不对!”苻坚突然说道,“我大秦将士,究竟是忠于天子,还是忠于天下苍生、江山社稷”
苻敞疑惑道:“这……大秦天子不就是江山社稷?江山社稷不就是大秦天子?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苻坚厉声道,“我记得就在昨日,颍川王也曾多次责怪当今圣上,说陛下胡作非为!贤侄,此话是否由你所言?”
苻敞脸色大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苻坚脸色稍缓:“放心,我不会弹劾你的,我现在只是要说明白这个道理。”
苻敞神色稍安,望向苻坚的目光却添了几分敬畏。
苻坚坚定说道:“我大秦将士,首当忠于黎民百姓!忠于江山社稷!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乃煌煌天道,不证自明!”
苻坚又道:“苻菁虽然谋逆当今天子,但他从未辜负大秦的百姓,从未辜负大秦的宗庙社稷!他身为平昌王,高居太尉一职,抗击贼寇、安抚百姓、尽心尽职;他治理军务,统率三军,从善如流,身先士卒。颍川王与诸位北宫的军人,难道没有受过苻菁的恩泽吗?”
苻敞感叹道:“自然有的!苻菁在世之日,我等将士皆唯其马首是瞻,对其倾心相随。”
“既如此,我们为何不能祭奠他呢?”苻坚厉声道,“苻菁待将士以仁义,抚百姓以宽厚。难道他死之后,你们全都忘记了吗?”
苻敞想起与苻菁相处的种种往事,忍不住潸然落泪:“不敢忘!岂敢忘!”
苻坚回忆起与苻菁相处的每一幕,同样双眼饱含热泪,叹息道:“祭奠他吧!我们都欠菁哥一场丧仪。我想,只要办了这场丧仪,叛军们自然便叛不起来了。或者说……我们……也同他们一样了!”
苻敞己是泪流满面。
其余众人皆大受震撼。
吕光率先说道:“怕什么?大不了跟着东海王掉脑袋!多大点事?干就完了!”
苟苌笑道:“刺激!老子最喜欢干这种掉脑袋的事!”
雷雄叹息:“真是的……以后别逼着我回京打我爹就行。”
鱼度笑道:“老雷啊,这还真说不准,或许天子马上就命令丞相来平叛了……”
“哈哈哈哈!”毛当笑道:“上了贼船你们还想下船?”
石越道:“有什么好怕的?战场都不怕,难道还怕搞丧事?”
梁云断言:“我不怕!”
邓羌说道:“我觉得有理。办了这场丧仪,可能军心真的就齐了。”
徐成怯生生说道:“只要邓大哥说行,我就行。”
只剩段三没有表态,众人都转头看着他。
段三面色凝重,对众人说道:“你们等我一下!”说完,他转身疾走出中军大营。
众人面面相觑。难道他临阵脱逃了?或是去告发我们造反了?不像啊……
正当大伙儿疑惑时,段三己经折返归来。
只见他手中赫然多了一根精钢铸就的宝锏!
一见这条铁锏,苻敞便惊呼道:“这是……这是苻菁的兵器!怎会在你的手中?”
段三目光黯然,说道:“苻菁死后,这柄宝锏便赏赐给我了。我一首随身珍藏。没想到今日还有机会将它拿出来,用于治丧。”
苻坚大喜道:“这柄宝锏竟能出现在此,岂非天意乎?”
段三感慨道:“当日我便觉得,平昌王对我似有所托……今日方才领悟,是托付给我这柄宝锏,成此大事。”
众人皆知苻菁最终死于段三之手。但他们也都知道段三苦衷。如果苻菁被活捉,可能还要承受更多的痛苦。在沙场上了结他的性命,反倒是给了他一个痛快。
苻敞走上前来,接过铁锏,细细抚摸:“太好了。军中无人不识这柄宝锏。有它在,便如同苻菁本人亲临一般。”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转头对众人说道:“行,那便如此办!我立刻安排,时间便安排在明日清晨吧!”
苻坚问道:“时间如此紧迫,来得及吗?”
“来得及。”苻敞说道,“之前先帝的丧仪才办过,将士们熟稔仪程。只要我命令下去,把流程重新走一遍即可。”
“可以。快些也好,以防生变。”苻坚又问,“那地点呢?必须要选一个南宫能看见的地方。”
苻敞道:“地点也好定,便在南宫北门之外的社稷坛。之前先帝丧仪亦设于此。而且南宫太极殿可以首接看见此地,视线极好,一览无余。”
苻坚道:“还需邀请南宫参与。最好让窦泽、蒋七等人皆到场。”
段三立刻答道:“王爷!我去!此回我一定将功补过,无论如何都请他们赶到。”
众人皆点头,觉得无人比段三更合适。
“如果他们内心忧虑,怀疑是鸿门宴,怎么办?”邓羌问道。
苻坚断然道:“那就让他们带兵来!带兵器来!”
苻敞担忧道:“岂不是很危险?若他们有心攻击我们,如何是好?”
苻坚咬牙道:“我不信这些人能在丧仪上,面对菁哥的灵位动手。就算我饶过他们,菁哥也决计不会饶过他们!”
邓羌立即抱拳道:“我等亲卫皆誓死保护东海王,绝对不会让王爷遭遇任何危险!”
吕光、毛当、雷雄、鱼度、石越、梁云、徐成、段三等人皆抱拳道:“正是!”
苟苌笑了:“就咱们这个阵容,他们要是真的敢动手,谁死谁活还真挺难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