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羌在脑中思索段三名号,反复思量,也想不到此乃何人,家住何地。
他倒是听说鲜卑族有段氏族人,氐族有段氏族人,却甚少听说汉人有段氏。哎,那春秋郑国有个共叔段,会不会他的后人姓了段氏呢?
老什长道:“将来有朝一日遇见段营头,给他展示你的天生神力,段营头定能收你做个参将。那可是你祖坟都冒了青烟,几辈子修得的福分啊!”
邓羌哑然失笑,心想,你若知道我怀里有东海王王爷的举荐信,岂不是要被活活吓死?
但他自然不会与这老卒一般见识,只是笑道:“如此甚好,先谢过什长了。”
“唉,行吧。你先歇息会儿,稍后酉时放饭了,便有饼可以吃了。”老什长感慨一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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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雄坐在马车上,跟随马车缓缓向前。
车上大酒坛子码放整齐。虽然马车轻微摇晃,但坛子皆稳稳当当,毫无破损。
马车沿着章台街一路驶向未央宫。
绕过武库,来到东掖门门口。雷雄看见门前守卫走上前来。
见着雷雄,他笑道:“雷将军安好。又来送酒了啊?”
“是啊。”雷雄递上路引道,“劳烦开门了。”
守卫接过路引,拿起手中毛笔,签了名字,将墨迹吹干后,递还雷雄。然后转身对身后兵卒道:“速开城门。”
东掖门伤痕累累,开门时发出吱呀噪声,听来令人烦躁。
“城门如此残破,宫中怎不知修缮?”雷雄随口问道。
守卫说道:“此乃逆贼苻菁攻城所致,宫中尚未拨款修缮,只得如此将就了。”他忽然笑道,“雷将军应当去问问令尊啊,只要令尊下令修缮,谁敢不从?”
雷雄也笑了:“你这家伙真爱玩笑。我日夜住在军营,哪里见得到丞相?反而你守在宫门口,时常看他往来宫门,倒比我多见他些。”
守卫笑了:“此言倒也确实。”
“好了不说笑了,这一车酒水要立刻送入后宫的。”
“将军慢走。”
雷雄告别守卫,坐着马车,进入未央宫。
自东掖门进入,往前走不远,便到了椒房殿。
椒房殿坐北朝南,殿前设有双阙。之所以叫椒房殿,是因为墙壁以花椒树花朵研制的粉末粉刷,故此宫内常有一股花椒香气。自汉朝以来,该宫殿均是皇后寝宫,因为花椒多子,供皇后居住,有“多子多福”之意。
马车走在椒房殿侧方道路上,雷雄却听见有人喊:“雷将军,是雷将军吗?”
他转头一看,只见路边立着一名胡族辫发的妙龄女子,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雷雄认得此女,乃梁皇后的妹妹——梁妙儿。
雷雄的父亲乃丞相雷弱儿,梁妙儿的父亲乃左仆射梁安。父辈同为朝廷重臣,子女辈也便相互熟悉。
“还真的是雷将军啊?”梁妙儿走上前来,“好久不见了,可还记得我么?”
“呵呵,自然记得!”雷雄道,“我怎会忘记了梁妹?你今日怎在此处啊?”
“我来见我姐姐。”梁妙儿笑道,“雷将军今日入宫,又是为何?”
雷雄指着身后马车的坛子道:“我来送酒啊。酒坛子沉重,宫人搬运不得,只好叫禁军帮忙。这送酒的差事,我可是做了好多趟了。”
梁妙儿看着新鲜,惊呼道:“哇,如此多酒坛儿,那么多酒,得喝到什么时候去啊?”
雷雄低声说道:“梁妹,若换了旁人我也不告诉他,既是你问便与你说来。这一车的酒,只消半个月,便能用得干干净净,届时我还得再拉一车过来。”
梁妙儿惊讶:“那么多酒只要半个月便喝完了?宫里耗费如此巨大?”
“怎说不是呢?”雷雄愈发压低了声音,“皇上日日宴饮,据说每日皆要喝掉两大坛酒。”
梁妙儿咋舌道:“陛下确实厉害。只是现下仍在先皇丧期,这般宴饮……”
雷雄连忙做了噤声手势道:“梁妹慎言!此乃宫中,不比自家,休要胡言乱语!”
梁妙儿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笑道:“好吧。那我走啦,雷将军您请便吧!”
雷雄点头,告别了梁妙儿,继续驾车向前。
他绕过椒房殿,来到了未央宫当中最重要的地方——前殿。
前殿又分作前、中、后三座宫殿。这三座宫殿,乃是未央宫地势最高之处。
其中中殿是正殿,亦称“太极殿”,乃皇帝登基、重要朝会、皇家婚丧等大典场所。朝会议事也大多在中殿举行。前几日朝会时,天子手刃段纯,即发生在此。
北方的后殿乃天子寝宫。寝宫西南侧为池苑区,建有沧池、渐台。皇帝夜间宴饮,也往往定在池苑区。最近几日,天子夜夜大宴宾客,歌舞乐曲终夜不歇,酒水便如流水一般耗费于此。
雷雄绕过前殿,走向沧池。沧池的水由城外泬水自章城门引入,入宫后称为“明渠”。宫中饮食用水皆取自沧池,故宫内严格保护水源,池中绝无任何污物。沧池池水清沏如苍色,真如“苍池”一般。
雷雄马车来到沧池,立时便有管事太监迎了上来:“雷将军,你来得正好,昨日酒水恰好用完了。你今日若不来,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雷雄走下马车,笑道:“公公哪里的话?既然派人通告了,我自然会将酒水送来。还是搬到老地方吗?”
“正是。多谢雷将军与各位军爷了!”
雷雄转身对身后兵丁们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干活?”
丁字营的兵卒们忙碌起来。他们将马车赶到前方路口,果然早有一堆空坛子摆在那边了。
这些兵卒的职责便是将马车上的酒坛子卸下,再将路边的空坛子带回。这一回可没有壬字营的华族士兵帮忙,搬卸酒坛子都要靠他们自己。
他们二人一组,面对面抬着酒坛,龇牙咧嘴,搬运卸货。
只抬了一趟酒坛子,便有人气喘吁吁,浑身酸疼。
一名丁字营士兵抱怨道:“那壬字营的蛮壮小儿是怎么一个人搬动的?这大酒坛子,也太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