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
随着宦官一声高呼,大臣们纷纷跪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子苻生倚在龙椅上,看着群臣给自己磕头,默然不语,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宦官随即宣道:“平身!”
臣子们起身,低眉垂首,分列两旁。
但今日的朝会与往日不同,似乎臣列有些许变动?
丞相雷弱儿出列奏道:“陛下圣安!今日早朝首议,乃民生之事……”
苻生忽然朗声道:“丞相且慢!怎么就说今日议题了呢?朕怎么记得,还有昨日的议题没有说完呢?”
雷弱儿微微一愣:“臣愚钝,请问陛下所指何事?”
苻生道:“昨日不是说到改元一事吗?这件事好像还没议完吧?”
雷弱儿恍然大悟:“哦,是是是……难道陛下己有圣裁了?”
“那是自然!”苻生微微一笑,“董荣何在?”
“臣在!”只听一声应答,一位与众臣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子,身穿青色宽袍大袖,走出臣列。
雷弱儿回头一看,觉得此人面生,不禁问道:“阁下何人?”
男子含笑拱手:“吾乃太子舍人董荣。相国大人安好!”
雷弱儿皱眉,向天子拱手道:“陛下,太子舍人官微言轻,从未允其上朝。今日何以宣召上殿?”
“朕自有道理。”苻生道,“董荣啊,你且议一议改元一事吧。”
董荣恭恭敬敬长揖及地:“遵旨!”
他转身面向群臣,道:“昨日朝堂之上,诸位大臣皆奏请次年改元,而非即日改元,请问相国大人,是否如此?”
雷弱儿答道:“然也。”
董荣微微一笑:“敢问诸位大人,何人指使尔等进谏?”
群臣哗然,议论纷纷。
苻生突然怒喝道:“肃静!此乃朝会!何人胆敢喧哗?”
殿下大臣立即噤声,不再发话。
董荣转头向雷弱儿拱手道:“丞相大人,小人请您指教呢!”
苻生附和道:“丞相,你回答啊!”
雷弱儿眉头紧锁,答道:“禀陛下,昨日进谏皆为臣下实情禀奏,无人指使。”
“哦?真的无人指使吗?”董荣咧嘴一笑,随即怒喝,“带上来!”
只见两名禁军侍卫,押着一名麻衣男子走上殿来。这男子双手双脚皆铐着镣铐铁索,蓬头垢面形似乞丐,身上还有数道伤痕,一看便是遭了刑讯。
众人细细一看,方才辨认出,此人竟是右仆射段纯!
群臣脸色大变,但害怕苻生训斥,皆不敢说话。
两名侍卫挥手一推,段纯脚下无力,首接跪在大殿之上。
雷弱儿大惊失色,急道:“陛下,段大人这是……这是怎么了?”
苻生怒道:“怎么了?你且问他自己,他怎么了?”
董荣走到段纯面前,伸出手来,“啪”打了一个耳光,怒道:“段纯!快说!你如何怂恿群臣进谏的?”
段纯口鼻歪斜,满脸是血,抬头冷冷盯着董荣,恶狠狠道:“董荣,你这个乱臣贼子,奸佞小人。今朝你得势了,将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董荣怒不可遏,又挥手“啪”“啪”连打两个耳光,吼道:“段纯!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如今老实交代,陛下或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我呸!”段纯朝董荣脸上吐出一口混杂血水的唾沫,骂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不就是恨我劝阻先帝立淮南王为太子吗?无耻小人!丧心病狂!这才继位第几天啊?就要冤杀顾命大臣了!苍天在上!列祖列宗在上!岂有此理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在辱骂陛下吗?”董荣伸手抹去脸上血水唾沫,“现下问你的是指使众臣妄议改元一罪,何曾说到其他事情了?你以为你装疯卖傻,就能蒙混过关吗?”
说着,他从袖口掏出一卷口供笔录,高高举起,高声喝道:“昨夜廷尉己经查清段纯的罪状!他编织谣言、混淆是非,以改元一事为借口,攻击陛下。他就是要营造陛下不孝的谎言!他妄图以先帝为名,质疑陛下的执政之基!此等谋逆大罪,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群臣皆目瞪口呆,战战兢兢。
段纯狂笑:“哈哈哈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丞相雷弱儿满脸震惊,下跪磕头道:“请陛下明察!段纯乃先帝顾命大臣,朝中任职多年,对大秦忠心耿耿,绝无谋逆可能!望陛下明察啊!”
说着,雷弱儿连连磕头,脑袋撞在大殿之上,砰砰作响。
苻生坐在龙椅上,竟面露微笑,缓缓说道:“丞相大人啊,朕原本也是怀疑,心想这段纯服侍先帝那么多年,何至于此呢?可是方才他说了什么话,想必大家都听到了……”
苻生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阴沉,厉声道:“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方才竟然说朕恨他劝阻先帝立朕为太子!还说朕是无耻小人,丧心病狂?这是臣子能对天子说的话吗?诸位爱卿,朕且问你们,说了这样的话,他还能算大秦的臣子吗?他还能活在这朝堂上吗?”
雷弱儿心急如焚,五体投地:“陛下息怒!望陛下三思啊!”
满朝文武大臣皆跪伏在地,齐声哀求道:“陛下息怒!望陛下三思啊!”
苻生一拍龙椅,怒而站起:“你们这是干什么?想要造反吗?”
众臣更加匍匐在地,皆不敢动。
苻生一步一步走下正殿,走到跪着的段纯身前。
他俯下身来,独目盯着段纯的双眼,轻声问道:“段纯,你是不是恨朕今日得了这皇位?你是不是恨朕今日成了这天子?”
段纯口鼻含血,双目微张,似看非看,咧嘴笑道:“哈哈哈哈……正是!独目贼!当日苻菁造反,为何没有杀死你?为何留了你这条狗命?祸害大秦,先帝祖宗怎能瞑目?国家社稷怎能不亡!”
说完,他啐出一口鲜血,喷在苻生脸上!
苻生挥手胡乱抹脸,发疯般吼叫道:“你们听见没有?他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乱臣贼子!大逆不道!你们都听见了!死罪!死罪!朕要他死!来人!立刻马上处死他!”
原本押解段纯的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拉住段纯便往外拖。
苻生厉声道:“且慢!”两名侍卫立即止步。苻生猛然走上前,自一名侍卫腰间抽出佩剑。
“朕即是天子!朕即是皇帝!朕要你死!你就要死!”
说着,他挥剑猛刺,竟一剑刺入段纯胸膛!
“啊!”段纯哀嚎一声,浑身颤抖。
苻生猛然将长剑抽出,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段纯尸首倒地,没了声息。
群臣匍匐在地,噤若寒蝉。
苻生丢掉手中长剑。铁剑落地,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金石交鸣声。
他又抹了抹身上衣襟,将手中鲜血擦拭在龙袍上。
继而他盯着段纯鲜血淋漓的尸体,独目空洞,神情落寞,呆立半晌。
最后口中呢喃道:“退朝。”
无人应声。
苻生猛然怒吼:“人呢?都聋了吗?朕说退朝!”
宦官这才醒悟过来,朗声高呼:“退……退朝!”
群臣伏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好!”苻生转身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