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时分，夜色正浓。
东掖门城楼上与城楼下的众人，皆是一夜未眠。
苻黄眉立于东掖门城楼之上，目睹叛军自武库推出冲车，面色骤变。
诸皇子皆侍立其侧。
晋王苻柳发出冷笑：“这下可好，武库倒是支援叛军了。”
苻黄眉毅然道：“城若破，末将率亲兵死战！誓死护卫陛下！”
皇子们皆冷面以对，无人搭理他。
苻生对身后侍从道：“取我弓箭来！”片刻之后，一奴仆捧来桑木重弓，另一奴仆拖来一罐箭矢。
此弓与寻常弓弩截然不同，弓身粗壮，弓弦乃老牛筋所制。奴仆抬之甚艰，更别说拉弦开弓了。
此箭亦非凡品，比寻常箭矢更加宽长。一罐箭矢有数十斤重，难怪需一仆拖行。
苻生左手一伸，轻松将整张重弓举起。那奴仆骤然一轻，浑身晃了一晃，才稳住身体，迈步退下。
黄眉暗自感叹，单是制作这一副弓箭，要花多少力气？又要费多少功夫？
苻生右手抽出一支重箭，搭于弓上。
继而深吸一气，独目怒睁，大喝一声：“开！”
双臂猛然用力，只听巨弓发出金木龙吟之声，整张重弓竟被完整拉开，如同满月一般！
众人皆惊叹不己。
虽然火把光芒忽明忽暗，但冲车目标太大，城楼上看得真真切切。
苻生仅有一目，瞄准倒也方便。只见他屏息凝神，目光牢牢锁定一辆冲车，片刻后骤然松手，巨箭破空而出！
众人只觉得夜空中闪过一道白光。
如同飞龙破空一般，这道白光划破天际，猛然落于一辆冲车侧身。
只听“嘭”的一声，冲车右侧前轮猛然爆裂，周边兵卒西散奔逃。
那冲车车轴断裂，轰隆一声倒在地上，立刻一动不动了。
城楼上众人连声喝彩。
苻黄眉也不禁感叹道：“殿下真神人也！”
苻生放下重弓，面露喜色。
不曾想，城楼下一人高喊：“独目贼！可敢下城与孤一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冲车后头，一员虎将左手举着火把，右手举着一柄精钢长锏，锏尖首指苻生。此人正是此次谋反的首谋——太尉、平昌王苻菁！
苻生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苻菁，你这个逆贼庶子！安敢如此猖狂？就凭你也配与孤一战？你算个什么东西？”
苻菁怒斥：“独目狗贼！杀兄弑父，图谋篡位！酒池肉林，东宫，还服食五石散！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为一国之君？”
城楼上众人皆知此乃战场骂战。可是苻菁言之确凿，还有诸如服食五石散的精确描述，倒有不少人心里暗自疑惑，苻菁所言，是否属实？
“啊呀呀呀！气煞我也！”苻生恼怒了，抬起重弓，搭上重箭，深吸一口气，再度拉开重弓，瞄准城楼下的苻菁。
苻菁见状，双膝微曲，准备闪避。
苻生猛然松手，又一道白光喷涌而出。
苻菁连忙侧身一滚，堪堪避开。
只听“啪”地一声，白光闪过，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苻菁脚边，一只巨箭牢牢钉入地里，深没至羽。
整个战场仿佛安静了一秒。所有人都在咋舌。
人体哪有地面坚硬？这支箭若是射到人的身上，岂不是要从头到尾射出一个窟窿吗？
苻生巨箭威力，竟恐怖如斯！
苻菁内心亦感到惊惧，但嘴上依然不停：“独目小儿！力道不足！怎能杀孤？有本事你出来！出城来战！”
他一心想激苻生出战，只要将之骗出城来，叛军一拥而上，必可将其制服。
苻生虽然气恼，但脚下未动分毫。他高声呼喊道：“狗贼！你还当孤乃当年黄口小儿吗？孤现下乃大秦储君，一国太子，岂可与你这般逆贼一般见识？这激将法对孤没用！尔等逆贼，自寻死路，便等死罢！”
城楼上众人顿时士气大振，诸位王爷皆纷纷骂道：“苻菁狗贼，死路一条！”“乱臣贼子，死有余辜！”“叛贼谋逆，诛汝全家！”
苻菁在城下暗道不好，如此看来，激将法确是无效，只能拼力攻城了。
“兄弟们！把剩下的冲车尽推出来！攻城！”苻菁喊道，“只要攻破城门，便能杀了那独目贼！”
“诺。”叛军虽然答应着，但手上的动作却不如之前敏捷了。方才他们皆见到了苻生两支巨箭威力，现下人人心有余悸，故而士气大减。
战场上便是如此，主将骁勇，则士卒用命。主将气势弱了，则将士亦畏缩逡巡。
苻生此人虽然性格鲁莽，但在战场之上确如杀神一般。有他坐镇，本军皆士气高涨，敌军皆士气低落。
苻菁心知情势凶险，若再不努力，此仗便要败了。
他整理好头盔铠甲，奋力奔至一辆冲车后面，顶住冲车，猛地往前推。
口中还呼喊道：“兄弟们！跟孤上！攻城！冲破城门，便得胜利！”
叛军皆是苻菁的生死弟兄。眼看平昌王己经搏命，他们亦是血脉喷张。城楼下立时士气大振，叛军个个奋勇争先，皆推着冲车往城楼攻来。
“放箭！”苻黄眉挥手下令。城楼上弓弩手万箭齐发，箭矢如雨点一样，射向东掖门下叛军。
普通士卒的弓弩远不如苻生的重弓巨箭。一旦射到甲胄上，便被弹开了。射到冲车上，顶多亦是钉在器械间。只有那些运气极佳、角度刁钻的箭矢，才能射入盔甲间隙，伤害少量叛军。
况且攻城器械本身便有油布顶棚遮拦，能够防御箭矢。苻菁躲在冲车底下，与兵卒们一起推车，一步一步逼近城门。
片刻之后，真有数辆冲车靠在了城墙边缘。尤其是苻菁所在这辆冲车，牢牢顶住了东掖门城门，占据了绝佳的位置。
“快！拉摆锤攻门！”苻菁与士卒们立刻抓起身边粗壮的麻绳。这麻绳链接冲车内部一个巨大的钢铁摆锤。他们只要齐心协力拉动绳索，便能摆动这个冲车摆锤，持续锤击城门。
“用力啊！一、二、三、放！”苻菁指挥着将士们，放手的瞬间，摆锤猛然落下，狠狠敲击在城门上。
“哐！”东掖门城门纹丝不动。
苻菁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快！再来！再来！用力！……一、二、三、放！”
“哐！”东掖门城门微微颤抖了一下。
“哈哈哈哈！再来！我们要赢了！我们会赢的！”苻菁状若疯癫，开心呼喊，指挥叛军们齐心协力拉动麻绳，一下又一下锤击城门。
东边的天空中似乎己经出现了一缕浅显白光，天快要亮了。
苻菁内心正在疯狂呐喊：“叔父保佑！侄儿必定能为你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