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炉里的血书己烧成黑灰，林算珠的指甲却还掐着掌心。
陆明渊的银镯在腕间硌出红印，她望着他腰间晃动的刀穗，突然伸手拽住他袖口："那信鹰能进暗卫营，说明镇北侯的人比我们想的隐藏得更深。
这时候硬碰硬，怕是要折在他手里。"
陆明渊的喉结动了动，指腹轻轻蹭过她发顶："你说怎么办？"
"先收网。"林算珠摸出算筹在桌角敲了敲，"苏酥的卤味摊子能勾三教九流的嘴，让她去酒肆茶坊遛遛，比我们明着查快十倍。"
三日后未时，小酒馆后堂的竹帘被掀起。
苏酥端着青瓷碗进来，碗底沉着半块酱牛肉——这是他们约好的"有消息"暗号。
林算珠刚要伸手，就见她腕子一沉，碗底磕在木桌上发出闷响。
"我那在万花楼当杂役的老姊妹说，上月十五夜里，镇北侯的三夫人坐软轿去了城西破庙。"苏酥扯下围裙擦手，油渍在粗布上洇开个深黄的圆，"庙里出来个穿玄色暗纹锦袍的，腰上挂着块墨玉，说是北边来的盐商。
可老姊妹说，那玉的水头......"她突然压低声音，"像极了宫里流出来的贡玉。"
顾三郎正翘着二郎腿啃瓜子，闻言"噗"地吐了粒瓜子壳："乖乖，盐商戴贡玉？
怕不是盐里掺了龙胎？"
陆明渊的手指扣住桌沿，指节泛白："镇北侯要这些人做什么？"
林算珠没说话。
她解开算筹袋，竹片在掌心码成乱序的卦象——三日前血书上的"离"卦还在眼前晃，现在又添了"坎"，水在火上，是险象环生的既济卦。
她捏着最末一根算筹，突然用力一折："那商人手里有镇北侯要的东西，能让他掀翻现在的棋盘。"
"那咱们就先掀了他的货。"顾三郎抄起桌上的茶盏，瓷片在指缝间转得飞快，"我盐帮的船明日过运河，顺道......"
"不行。"林算珠按住他手腕，"没摸清底就动手，镇北侯正好借题发挥。"她抬眼看向陆明渊，目光像算筹尖儿般锋利，"我要用算无遗策推他的行踪。"
接下来三日，林算珠每日寅时就去西市布庄选料子，未时必到东巷茶棚喝碗豆汁。
她的珠钗歪了半寸，裙角沾着草屑，连卖糖葫芦的老张都笑她"女娃家没个稳当"。
只有陆明渊知道，她袖中藏着细如牛毛的铜丝，每回转身都在数身后跟了几双鞋——不多不少，始终是两双。
"他们跟得太规矩。"林算珠在夜灯下摊开算筹，竹片映着烛火投下蛛网似的影子，"说明镇北侯还不想打草惊蛇，只想看我急不急。"她指尖在"壬子日""巳时""城东松风楼"三个位置点了点，"这是商人下一次露面的时间地点，误差不超过半柱香。"
松风楼的木楼梯吱呀作响。
林算珠拢了拢月白纱袖，腕间银镯撞出细碎的响。
二楼雅间的门虚掩着，能看见玄色锦袍的一角搭在椅背上。
她刚要抬步，后腰突然一暖——是陆明渊的手掌，隔着软甲都能摸到他掌心的薄茧。
"我在隔壁。"他的声音混着茶香钻进耳朵，"若有动静，三息内到。"
雅间里的炭炉正旺，商人背对着门拨弄茶盏。
林算珠掀帘的瞬间，他突然转头，眉骨处有道淡红的疤："林姑娘来得巧，这茶刚煮到第三滚。"
她心下一惊，面上却浮起笑："早闻先生懂茶，算珠正好讨教。"
茶盏相撞的脆响里，林算珠的指尖擦过茶盘边缘——盘底刻着极小的"镇"字，是镇北侯私印。
她垂眸抿茶，喉间泛起苦涩："先生这茶，怕是从北边来的？"
"林姑娘好眼力。"商人的指节叩了叩茶盘，"北边有片好茶园，就是......"
楼下突然传来踢翻茶摊的动静。
林算珠的耳朵动了动——是顾三郎的破锣嗓子："哎哟客官，您这马蹄子踩我卤味摊子了！"她正要继续，眼角余光瞥见楼梯口闪过一道青灰色身影。
萧统领掀帘的风卷得烛火乱晃。
他腰间的暗卫腰牌撞在茶柜上，发出清响："林姑娘，陆副使在楼下等。"
三个人的目光在茶雾里交汇。
林算珠摸到袖中算筹——原本的"坎"卦不知何时多了根断筹，像把悬着的刀。
"走。"陆明渊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林算珠刚跨出雅间，就听见街上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