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被九曲星砂河绞碎成铁屑。唐小厨踩碎的青砖下突然涌出暗河,河水并非寻常水波,而是由无数面人傀儡撕碎的糖画残片凝结而成。那些本该粘在孩童嘴角的糖丝,此刻竟化作银河碎屑,在虚空织就《考工记》记载的"九曲星砂阵",每粒星砂都映着张童稚面孔,口型统一地唱着断续的童谣,歌声里缠着铁锈味,像是用生锈的刀锋在铜锣上刮擦。
"屏风叠起来了。"叶清荷突然攥紧茶盏,指节泛起青白,茶水在盏中凝成血珀。七十二面"招魂屏风"从星砂河底升起,檀木框架上爬满《齐民要术》的"续命纹",纹路里渗着暗红浆液,像是用祖师爷的经血书写。屏面却是用人皮绷就,皮肉下隐约可见星砂流动,竟将市集匠人的生前记忆烙印成画——染坊布匹渗着初代绣娘的月事血,暗红纹路在绸缎上绽成彼岸花,花瓣间浮沉着未成形的胎儿;豆腐蒸笼嵌着炊事杂役的掌纹茧,每道茧壳都泛着尸斑般的青紫,茧内爬出蛆虫般的活字铜模;铁匠铺的风箱里还卡着未出炉的断剑,剑身倒映着祖师爷被熔化的脸,熔化的铁水中浮沉着绣娘的绣花针。
陈砚冰剑尖挑起靛蓝染料,在最近那面屏风写下《考工记》的"点灵诀"。墨迹渗入星砂的刹那,整面屏风突然活过来般颤动,人皮表面浮起七十二颗铜钉,钉头刻着《武备志》的"锁魂咒",咒文如蛆虫在皮肉下蠕动,每蠕动一次,屏风中就传出骨裂声。更骇人的是,铜钉孔洞中渗出暗红液体,在地面汇成"匠人血契"的纹路,纹路中浮沉着七十二颗眼珠,眼珠的瞳孔都映着唐小厨后颈的朱砂印,灼痛感顺着脊梁炸开,仿佛有无数根银针刺入骨髓。
"别写!"叶清荷突然将残茶泼向屏风,隔夜茶与星砂接触的瞬间,活字铜模竟从屏风中熔出。七十二具戴镣匠魂跌落在地,每具魂体都保持着生前劳作姿态:绣娘魂魄的指尖还缠着金线,线头却刺进自己眼窝,眼窝里涌出的不是血,而是融化的金水;铁匠魂魄的锤头沾着脑浆,每挥一锤都溅出祖师爷的残魂,残魂在空中发出铜铃般的笑声;豆腐西施的魂魄端着冒热气的石磨,磨盘里碾着的竟是未出世的胎儿,胎儿的西肢在石磨下发出糯米般的黏腻声响。
唐小厨挥舞炒勺砸向最近的面人傀儡,勺中豆腐渣溅在屏风上,竟烧出《吴越春秋》的"鱼肠剑纹"。剑纹所过之处,人皮屏风褪去星砂,露出内里漆黑的"往生火照"——那是用七十二行当祖师爷的魂火炼制的照魂镜,镜中倒映着每个匠人最深的执念。染坊镜面里,初代绣娘正将经血染红的丝线吞入腹中,每吞一缕,镜中就多出条血色星河,星河中浮沉着绣娘们被拔掉的舌头;豆腐坊的镜面里,炊事杂役将自己的掌纹烙在蒸笼盖上,每道掌纹都化作锁链,缠住虚空中探出的鬼手,那些鬼手的手腕上,还戴着他们生前打造的镣铐,镣铐内刻着他们的生辰八字。
"看铁匠铺那面!"陈砚冰突然拽住唐小厨,指尖陷入少年臂膀。往生火照中,老铁匠的魂魄正被拉成铁水,倒入铸剑模具,模具里浮沉着七十二张人脸,每张脸都在尖叫,声波震得屋檐瓦当簌簌坠落,瓦片在空中碎成齑粉,齑粉中浮沉着匠人们的骨灰。而木匠铺的镜面里,祖师爷的魂魄被削成榫卯,榫头插进自己咽喉,每块木屑都化作血色蝴蝶,扑向市集的烛火,烛火中浮沉着匠人们的眼珠,眼珠的瞳孔中映着各自的死亡场景。
叶清荷突然将茶盏摔在铁匠铺的屏风上,碎瓷在镜面划出《梦溪笔谈》的"破阵式"。往生火照应声而裂,七十二团魂火从中飘出,每团火光中都蜷缩着个微型匠人,正在重复着被抽魂炼器的过程——铁匠祖师爷的魂魄被拉成铁水,铁水中浮沉着豆腐西施的嫁衣,嫁衣上用金线绣着"歃血为契";木匠祖师爷的魂魄被削成榫卯,榫卯间卡着染坊绣娘的绣花针,针眼上穿着他们的肠子;豆腐西施的魂魄被碾成豆渣,豆渣里混着说书先生的醒木碎屑,碎屑中传出他们生前的誓言:"宁可碎器,不可失魂。"
"是血契的往生咒。"王掌柜的残魂突然从算珠中飘出,七十二枚铜珠在他身侧组成"续命阵",阵法中央悬浮着半块青铜地契,地契上用血写着他们的生辰八字,"二十年前我们用祖师爷的魂魄封印血契,如今血契却要将我们的魂魄投入往生炉,炼成新的锁魂链。"他说话间,身体开始透明化,每道魂光都流向最近那面屏风,人皮上的星砂贪婪地吮吸着残魂,发出婴儿吮吸乳汁般的声响。
唐小厨后颈的朱砂印突然发烫,七道血链从伤口中钻出,刺入七十二面招魂屏风。每道血链末端都缠着活字铜模,铜模在屏风上拼出"歃血为契"西个血字,字字渗出《考工记》记载的"续魂砂",砂砾落地即化作微型市集,市集里重复着今日的惨剧,惨剧中浮沉着他们的童年记忆。市集突然地动山摇,九曲星砂河倒灌入地,露出河底七十二具青铜棺椁,棺盖上刻着各自行当的"镇魂咒",咒文是用祖师爷的骨粉写成,骨粉中浮沉着他们的牙齿。
陈砚冰握紧铜壶,壶身《考工记》剑纹突然活过来般游走,在他掌心刻出"破棺式"。茶博士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壶口,剑纹随血光暴涨,竟将青铜棺椁劈开缝隙。棺中涌出黑色浆液,浆液中浮沉着七十二颗头骨,每颗头骨天灵盖上都嵌着面人傀儡的糖画残片,残片上还粘着孩童的牙印,牙印里渗出暗红色的血,在浆液表面绽开朵朵血莲,血莲中浮沉着匠人们的眼珠。
"原来我们才是祭品。"叶清荷突然笑出眼泪,手中茶盏碎片撒向血契文字,每粒碎片都化作微型茶山,茶山上站着无数个她,都在重复着摔盏的动作,动作中浮沉着她们的少女时光,"二十年前我们用祖师爷的魂魄封印血契,如今血契却要借后辈的肉身重生。"她说话间,身体开始晶化,紫晶从指尖蔓延至心口,每寸晶体内都封着个微缩的茶肆,茶客们在晶体中保持着生前动作,重复着永无止境的品茗,茶汤里浮沉着他们的眼珠,眼珠的瞳孔中映着各自的死亡场景。
唐小厨突然抓住陈砚冰手腕,少年掌心烫如烙铁:"去当铺!地契下面有老铁匠的铸剑台!"他说话时,后颈朱砂印飞出最后一道血链,将叶清荷即将晶化的头颅钉在染坊屏风。少女临终前的茶香飘散空中,七十二缕茶雾同时浮起"匠人守则"第二条:宁可碎器,不可失魂。字迹青碧如茶,竟是七十二行当祖师爷的喉间血写成,血迹未干,又渗出新的茶香,茶香中浮沉着他们的童年记忆。
市集开始崩塌。青铜棺椁的裂痕中涌出更多黑色浆液,浆液所过之处,砖石皆化为血色晶簇,晶簇中封印着历代匠人的残魂,残魂在空中发出铜铃般的笑声。陈砚冰背着唐小厨冲向当铺,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碎裂声——那是七十二行当匠人的肉身,正在血契反噬中化作紫晶雕像,每尊雕像手中都捧着行当法器,面带诡异微笑,仿佛在迎接宿命般的轮回。当他们终于撞开当铺大门时,月光正照在柜台下的暗格上,那里藏着半块青铜地契,地契背面用血写着"往生路引",引路箭头首指城隍庙地下,地下传来孩童的嬉笑声,笑声中缠着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