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仿佛天河决堤，豆大的雨点砸落在世间万物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雷声在天际轰鸣，宛如巨兽的咆哮，滚滚而来，震得人耳鼓生疼。
楚沁静静地伫立在廊下，凝望着被雨水肆意冲刷的庭院。密集的雨幕如同一层厚重的水帘，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忧虑。自兵部那次偶遇后，她便暗中差人去调查北境军报之事，然而，所有的线索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刻意斩断，消息被严密封锁，就连父亲，这位久历沙场、在军中颇具威望的老将，都未能收到丝毫风声。
“小姐，雨太大了，您还是回屋吧。”青杏心疼地走上前，手中递着一件披风，关切地劝说道。
楚沁轻轻摇头，目光依旧紧锁着庭院外的雨幕，忧虑之色愈发浓重：“父亲今日去校场点兵，这般恶劣的天气……”
她的话音未落，府门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在这暴雨的喧嚣中显得格外突兀。
“谁？”楚沁眉头一蹙，下意识地问道。
门房匆匆跑来，神色略显慌张：“小姐，是那位裴大人！浑身湿透，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楚沁眸光瞬间一沉，心中涌起无数疑问。裴玄寂在这暴雨之夜突然来访，究竟所为何事？又为何抱着东西？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悄然笼罩在她心头。
裴玄寂浑身湿透，狼狈地站在前厅之中。雨水顺着他的衣袍不断滴落，在地面上迅速汇成一片水洼。他怀中紧紧抱着一团黑色绒羽，仔细看去，竟是一只奄奄一息的雏鹰。那幼鸟双眼紧闭，小小的身躯在他怀中微微颤抖，翅膀无力地耷拉着，仿佛随时都会失去生命的迹象。
“楚姑娘。”他缓缓抬起头，发丝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如纸。“冒雨打扰，实在抱歉。”他的声音略显疲惫，却依旧温润。
楚沁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满是警惕与疑惑：“裴大人这是何意？”
裴玄寂轻轻抚摸着雏鹰湿漉漉的羽毛，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疼了这脆弱的小生命。他低声说道：“回府路上见它坠在路边，翅膀折断，若不及时救治，怕是活不过今夜。”他微微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期待，“听闻楚府有精通医术的老仆……”
楚沁盯着他怀中的雏鹰，心中五味杂陈。鹰隼本就是猛禽，生性高傲，极难驯养，更别说救治了。但此刻，那幼鸟蜷缩在裴玄寂掌心，胸脯微弱地起伏着，竟莫名让她想起幼时养过的一只猎隼。同样是在这般暴雨倾盆的天气里，她拼尽全力，却终究没能救活它，那只猎隼在她怀中渐渐失去温度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青杏。”她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去请陈伯。”
偏厅内，炭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苗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暖意融融。然而，房间内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老仆陈伯神色凝重地仔细检查着雏鹰的伤势，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无奈：“左翼骨折，失血过多，难。”
裴玄寂听闻此言，却并未放弃，他轻声说道：“可否让我一试？”
楚沁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裴大人还懂医术？”
“略通皮毛。”裴玄寂微微一笑，从容地接过雏鹰。他的指尖轻按在折断的骨节处，动作娴熟而稳健，精准地为雏鹰复位、固定。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青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些许药粉，轻轻敷在伤口上。
“西域金疮药？”陈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出声道，“这可是稀罕物。”
裴玄寂笑而不语，只是专注地为雏鹰包扎。烛光摇曳，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眉目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那专注而温柔的神情，竟显出几分平日里罕见的柔和。
楚沁抱臂旁观，表面上神色平静，心中却如波涛翻涌。这个男人，既能在兵部毫不留情地杀人灭口，此刻又能如此细心地救治一只幼鸟，究竟哪一面才是他真实的模样？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让她愈发难以捉摸。
包扎完毕，裴玄寂轻轻将雏鹰放入铺了软布的竹篮之中，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三日内不可沾水，五日后换药。”他轻声叮嘱道，随后抬起头，目光看向楚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不知可否暂借贵府一角养伤？”
楚沁还未回答，一道惊雷骤然在天际劈下，仿佛要将这天地一分为二，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暴雨似乎被这惊雷激怒，变得更加急促，天色也己彻底暗沉下来，仿佛夜幕提前降临。
“裴大人今晚怕是回不去了。”她神色淡淡，语气平静地说道，“西厢有间空房。”
裴玄寂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转瞬即逝，面上却依旧恭敬地说道：“多谢楚姑娘。”
夜半时分，雨势终于稍稍缓和，喧嚣的世界渐渐归于平静。然而，楚沁却辗转难眠，心中的疑惑如同一团乱麻，纠结缠绕，让她无法安心入睡。索性起身，轻手轻脚地去查看雏鹰。
她轻轻推开门，却见裴玄寂正静静地坐在案前，就着摇曳的烛火，翻阅着一本册子。她定睛一看，赫然是她放在书房的《北境布防图》！
“裴大人好雅兴。”她的声音冰冷如霜，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
裴玄寂不慌不忙地合上册子，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笑容：“楚姑娘的藏书，果然精妙。”
楚沁几步上前，一把夺过图册，怒视着他：“擅动主人之物，便是翰林院的规矩？”
裴玄寂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动作看似轻柔，却让楚沁无法挣脱。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楚沁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楚姑娘何必动怒？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事。”他的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划，如同羽毛拂过，却让楚沁心中一紧，“北境三城守将暴毙，楚将军此去换防，恐有性命之忧。”
楚沁瞳孔骤缩，心中的震惊如汹涌的潮水般难以抑制：“你怎知父亲要去北境？”
这可是极为机密的军务，就连兵部的高层，都未必清楚此事！
裴玄寂却笑而不答，转而说道：“三日后卯时，东城门会有一队商旅出关，其中混着十二名死士。”他松开她的手腕，留下一枚玉牌，“若信我，便派人截住他们。”
五更天，天色依旧暗沉，晨曦尚未完全穿透夜幕。裴玄寂悄然离开了楚府，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一名暗卫悄然出现，单膝跪地，低声复命：“陛下，死士己安排妥当。”
裴玄寂把玩着从楚沁书房顺来的密信，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可派人去查了？”
“楚家亲卫己暗中盯住东城门。”暗卫恭敬地回答道。
“很好。”裴玄寂抬起眼眸，望向渐亮的天色，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等楚沁发现那些死士身上带着太子的密令，她对东宫的疑心便会更深。”
暗卫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若她不信……”
“她会信。”裴玄寂轻抚过腰间的玉佩，那是今早他从楚沁妆奁中取走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等她发现贴身之物不见了，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
“昨日唯一进过她闺房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