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平玉疑惑地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娟娟也好奇地探过头。
只看了一眼,平玉就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哥…你这一年…就画了这么多?”笔记本上精细绘制的电路图、清晰的流程说明、甚至还有标注着“Walkman随身听”字样的结构草图,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娟娟指着图上一个奇怪的方盒子问:“爸爸,这是什么?像个小柜子。”
“这叫微波炉,将来热饭热菜,几秒钟就好。”李平安对女儿解释了一句,然后转向平玉,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些…想法吗?那里有彩色电视、自动洗衣服的机器,还有比柜子小但能算很多东西的计算机…这些技术,迟早会传到中国,而且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快。平玉,你得去学真本事,把这些‘未来’带回来,我们要走在前面!”
平玉的指尖颤抖着抚过一页页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图纸,那些李平安曾不经意间透露的零碎片段,此刻在笔记中形成了震撼的图景。
她突然醍醐灌顶般明白了——大哥这一年的所有辛劳和布局,饭馆、结交人脉、甚至鼓励她去学工科,都是一盘指向未来的大棋!她猛地抬头:“哥是想…!”
“哐哐哐!”急促粗暴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像重锤砸碎了屋内的顿悟时刻。门外传来韩大明焦急的喊声:“李大哥!李大哥!快开门!出事了!”
李平安迅速合上箱子推回床底,大步过去开门。韩大明满头大汗地冲进来,警服领口都湿透了,气喘吁吁:“不好了!工商局的人…带着人…去你饭馆了!说是接到举报…查偷税漏税!阵势不小!”
李平安眼神一凛:“今天不是歇业盘账吗?店里就小张他们几个在收拾!”
“就是趁你不在才去的!”韩大明急得首跺脚,“快去吧!”
李平安二话不说,抓起外套就往外走。丁晓雅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把怀里的小海抱得更紧:“平安!当心点!”娟娟也害怕地抓住了妈妈的衣角。
“身正不怕影子斜。”李平安语气沉稳,但脚步飞快,“晓雅,你和孩子们待在这儿,别过去!平玉,你也别动!”他丢下话,跟着韩大明疾步冲出后院。
平安饭庄门口己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
两个穿藏蓝制服的工商人员正粗暴地把一箱箱账本往三轮摩托车上搬。穿着崭新挺括的确良衬衫、头发抹得油亮的许大茂,正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对着一个领头模样的工商干部指指点点。
“同志!这些是原始凭证,不能这么搬走啊!”年轻的服务员小张急得快哭了,试图上前阻拦,却被一个工商人员不耐烦地一把推开,踉跄着差点摔倒。
“让开!妨碍公务连你一起带走!”那工商人员厉声呵斥。
“我是负责人李平安!”李平安拨开人群,沉稳地走到领头的中年干部面前,目光锐利。
“工商局接到实名举报,说你长期做假账,偷逃国家税款!性质很严重!”领头干部板着脸,官腔十足。
李平安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要查账?可以。请先出示你们的《检查通知书》和《调取账簿资料通知书》。”
他声音清晰,掷地有声,“《中华人民共和国税收征收管理暂行条例》明确规定,税务机关检查纳税人账簿凭证,必须出示检查证件和书面通知。没有合法手续,你们现在的行为就是违法行政!”
围观人群顿时一片哗然。工商局的几个人显然没料到这个“个体户”老板如此懂法!领头干部的脸色变得难看,眼神闪烁。
“李平安同志,”他强作镇定,“我们也是接到举报,例行公事嘛。现在国家是提倡改革开放搞活经济,但偷税漏税可是红线…”
“我的账目,每一笔都经得起查!”李平安毫不退让,“不过既然来了,请进店,我亲自把账本拿给你们看!”
就在这时,丁晓雅抱着小海,身后跟着一脸紧张的娟娟,还是忍不住从人群后面挤了过来。
她没说话,只是站到李平安身边,用担忧而坚定的目光看着丈夫。娟娟紧紧抓着妈妈的衣服,大眼睛里满是害怕。小海似乎也感觉到紧张气氛,哇哇哭了起来。
“哎哟,孩子都吓着了!”人群中一个大妈忍不住出声。
领头干部看到抱着哭闹幼儿的丁晓雅和明显受惊的小女孩娟娟,脸上更挂不住了。许大茂见状,想上前说什么,被李平安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李同志,那…我们就进去,简单核查一下!”领头干部终于妥协。
半小时后,工商局的人脸色灰败地离开了。李平安的账目清晰规范,采用了复式记账法,凭证齐全,无可挑剔。
“李大哥,你真行!”韩大明佩服道。
李平安只是淡淡一笑。他转身对围观的街坊邻居们拱了拱手:“各位街坊,今天小店歇业,让大家看笑话了!明天重新开张,一律八折!”
人群渐渐散去。平玉从后厨钻出来,激动地说:“哥!他们没找到那个!”她指的是核心记录。
李平安走到柜台后,熟练地打开暗格,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郑重地递给平玉:“平玉,这个收好。到了日本安顿下来,按名单联系这些人。都是可靠的爱国华侨,会关照你。”
平玉接过文件袋,发现里面除了名单,还有几张设计草图。她展开一看,是“微波炉”。
“这是…”
“未来的厨房神器。”李平安眼中闪烁着光芒,“去找三菱的山本教授,他可能正在研究类似的东西。”
平玉看着手中凝聚着大哥心血的笔记和草图,积攒的情绪瞬间爆发。她突然扑进李平安怀里,把脸深深埋在他肩头,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衬衫。李平安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背,喉头发紧。
“哥…”平玉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一定好好学!带着本事回来!你…你要好好的,按时吃饭,别太累…胃药晓雅姐知道…”她泣不成声。
“傻丫头…”李平安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他抬手从自己脖子上解下那块温润、从不离身的羊脂白玉佩。
平玉抬起头,泪眼婆娑中看到玉佩,惊得后退一步:“哥!这…这是爸妈留给你的念想!不行!”
“戴着!”李平安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亲手将带着体温的红绳套过平玉的脖颈,仔细地系好。莹白的玉佩垂落在她胸前。“这是爸妈留下的,最是温润平和。让它跟着你漂洋过海,保佑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哥在京城,盼着你学成归来,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丁晓雅抱着小海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中也泛起泪光。娟娟懂事地走过去,拉住姑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