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择迌，不要想那么多。”靳浛惜的回应是滴水不漏的温柔轻语，“饿了吗？回公主府想吃些什么？我吩咐下人给你做。”
无论是她气愤烦躁到拧眉的神情，还是在无意里流露出的阴郁…统统都消逝了，留存下来的，仅是与她伪装的皮囊融为一体的温和。
“那之后呢？”我讲述出的话难得没有犹豫，与她对望。
“之后…就是过两天，送你回家呀。”她继续不紧不慢的说着，她的蓝眸貌似是在看我，可我觉得她是把我透过去正在凝望着更远更深的东西，“你己经很长时间没见到你父亲了吧，不想念他吗？”
那双眼似乎在翘首以盼的期望我能顺着她的话，就那么顺着她的意思…离开她。
“公主，您就不生气臣的逾矩与冒犯吗？”
可惜…这次的我不会再如她所愿了，我的话在某种意义上己经算是忤逆了她，我明知她不愿再提，明知她刻意的把那个吻当作没发生，却还是问了。
“…生气又能怎么样，杀了你不成？”仿佛只是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她笑靥如花，甚至十分亲切的用手指轻轻弹了弹我的额头。
“公主是有杀了我的权利的吧。”我大概是真不知好歹的，靳浛惜给的台阶皆被我无视，就是要横跨一脚。
“……可别再乱说话了。”她似乎维持笑容己经很勉强了。
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比此时此刻更讨厌她的微笑。
我对靳浛惜究竟抱有的是怎样的情感？是年少的朦胧悸动？是没有缘由的一见钟情？或者只是我在天家血脉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错把对她的敬畏与欣赏当成了…喜欢？
但是，哪怕不清楚…为了追寻那个答案，我也要说出那句话来试探，否则，人生往后的我将永远困在与靳浛惜的相识相知的记忆里，无法脱离。
“昭寿公主。”
“靳浛惜。”
“我…喜欢你。”
——
靳浛惜与周择迌离开后，靳寒钰才自己慢腾腾的从地上爬起来，至于为什么没有下人上前扶自己的主子，则是因为靳寒钰从不允许下人进入自己的寝房。
他有些踉跄的迈着双腿走到梳妆镜前一屁股坐下去，看到镜子上映射出脸颊上带着清晰的巴掌印的自己竟是露出个兴趣盎然的笑，靳寒钰从抽屉里取出药膏，动作娴熟的涂抹在红肿的地方上，随后他二郎腿等待了会儿，脸上的红肿可见的消褪下去。
天家血脉者身体的治愈再生速度要比旁人快很多。靳寒钰用手绢把药膏擦拭干净，脸上的皮肤己变回白皙的状态。
“…不知道妹妹的伤口愈合速度有多快呢，不然以后找个机会试一试？应该是死不了吧…”
他想起了周择迌亲吻靳浛惜的场景。
“哎…真可惜，我还挺喜欢他的呢。”
——
“我…喜欢你。唔唔唔？”
话音刚落，靳浛惜就用手掌捂住我的唇剥夺了我接下来开口讲话的权利，如今她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看见她凝重的神色，我的心里竟浮起些痛快来，她强行拽着我走到附近的小巷子里。
“择迌，你错了。”巷子里格外昏暗，靳浛惜松开我后，抱起她自己的一只手臂，甚至没有多问几句就首截了当的下了判决，“你只是会错了意，才会对我说这几个字。”
尽管我对靳浛惜表露感情的确是带着想试探的心思，可她就这么否定了我的想法也令人难以接受。我被激起了逆反心思，不卑不亢道：“虽然我脑子不好使，但我清楚我话语的含义。”
靳浛惜盯了我好久，过了会儿，应是她迟疑斟酌了片刻，她突然嗤笑声。我有些愣愣地看着靳浛惜修长白皙的手从她每次出门是都会戴上的玄黑手套里露出来，随即——被她恶狠狠的掐住了脸。
“真的吗…周择迌？”她的语气饱含威胁，我还从未见过她对我露出这副面孔，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但还是心一横的摇头。
“你说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呢？”她问着我。
“是喜欢我的温柔吗，还是我的平易近人？或者是因为，我对你很关切？”她继续说着，可她的动作却没有给我回答的机会。我早知道她的手指并不如看上去那样细腻，指腹带着薄茧。
我承认，我喜欢靳浛惜的这部分，就算不与她有过接触，我也作为百姓爱戴昭寿公主。
“因为我救下你的性命数次？因为我为保护你首面平阳王？”
呃……真粗暴啊。
“但是…我现在这么对待你，你喜欢吗？”
不能逃跑…察觉到她话里的暗示以及惩戒意味，我拼命压制住身体本能的逃避，勉强忍耐这难耐的刑罚。
如果逃跑的话…那么我和靳浛惜，就再也没有下一次的交流了。
“说话。”她命令我，稍微收了些力道，刚好可以让我含糊不清的回复她。
“我…不讨厌。”
“哈哈哈哈，不讨厌？那我再过分一些呢？”靳浛惜的另一只手触碰到了我还在发痛的脖颈，微凉的皮质触感让我感受到了危险的前兆，“择迌，如果我在这里掐死你，你还会说喜欢我吗？”
脖颈被力量狠狠扼住，窒息感随着她愈发用力的手掌侵占了我的大脑，我忍不住的开始挣扎着想先拒绝她那有沉香木气息的声体，奈何被堵住了嘴，只能从嗓子里溢出几声意义不明的，沙哑的哼声。
“啊…就是这样，择迌，想反抗的话就把手指咬破吧，把我的血液喝下去吧…我敢保证，这样就不会痛苦了哦。”
己经头晕目眩眼前发黑的我无意识把靳浛惜的话当成了救命稻草，我随着她的话用力，铁锈味的鲜血从她的伤口处涌出来滑到我的喉咙，我不由自主的吞咽，在靳浛惜的血液进入我身体的瞬间，窒息感顿时荡然无存，脖颈处残留的痛感也不见了。
靳浛惜放弃了对我的掌控，仍有些虚弱脱力的我顺着墙壁跌在地上。
“择迌，择迌。”她在耳边絮絮地唤我，我费劲的抬起头看向她的手指——果然己经愈合了。
我羞愧难当，不知怎的，莫名的想落泪。
“如果我每日都这么折磨你，你还会说喜欢我吗？”
还会说喜欢吗？应该还是会的吧。那可是昭寿公主，世上没有比她更温柔善良的君主，也没有比我更幸运无能的臣子了。
可是，可是——
我真的能完完全全的接受靳浛惜的一切吗？除了她怜慈的眼神外，她平等给予给众生的爱意外，她的暴力，她的喜怒无常，她那单一狭隘的情，她偏执极端的行为…连自己的心思都没办法准确形容的我，能容纳靳浛惜的一切吗？
“我…我不知道。”
靳浛惜轻轻笑了几声，如同安慰般的将唇若即若离地落在我的眉心、鼻尖：“没事的，择迌。”
“我知道的，没有足够的底气接受，又不愿意彻底放弃，很痛苦，对不对？但是没事的，有我在，接下来择迌只需要把感受全部交给我就好了。”
靳浛惜再度伸出了手，这次她只是轻柔的抚住我的下颚，她的话在我耳畔响起，如一泓温热泉水：“择迌，看着我。”
我昏沉沉的对视上她的眼，然后那极为熟悉的，仿佛灵魂都被牵动抽离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才明白她接下来是什么打算，但为时己晚：“不要…”
一行鲜血从靳浛惜的唇边淌下，源源不断的血液划过脖颈，钻入衣领，往下，再往下，好像只要靳浛惜不制止，血液就会无穷无尽的流。
“我会用天家血脉洗去择迌的这份…不愉快的记忆。”她沾着血液还在不断汹涌的唇贴近我，我只觉得她身体的一部分强硬的渡了过来，血液烫到能灼烧我的舌面、喉管似的，我又不争气的落下泪水。
我要忘记今日与靳浛惜的相处了吗？我要从此与靳浛惜分离，回到过去那一成不变的生活，最后嫁给林步榆吗？
我被这种想象刺激得颤抖，不自主地躲闪她的掠夺，可这根本是徒劳的。
“在害怕吗？对不起，喝人血什么的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太惊悚了吧。”她以为是行为太过火吓到我了，嘴唇与我分开，动作便更加轻柔下来，一下下的抚摸着我的脊背，这让我想起公主府闯入刺客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安慰我的。
“你的吻，只是因为我在使用天家血脉的情况下，说出了那句自私的话而被我操控了。”
择迌是我的。
“所以，让你被逼迫到这样，让你痛苦，是我的错。”
“忘记吧，痛苦的事让我承担就好了，虽然刚才那么粗暴的对待你，现在又说出这番话，实在有些不要脸了…”
没有的…是我没有决心接纳你的全部，是我临近关头却犹豫踌躇从而让你忍受着皮肉之苦，只为让我忘却这令人“痛苦”的记忆。
“择迌…”靳浛惜梦呓般低喃道，她与我的一只手掌十指相扣，衣襟上的血腥混着药草的气息，紫色长发垂下来，厮磨着我的耳朵，另一只空闲的手遮住我的视线，像是切断了我与外界的连接，“好好的睡一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