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墨半强迫的捂住眼睛带到阁房后，心情莫名复杂，感觉浓重的血腥味都可以顺着门缝飘进来。
大概是这几日见到的尸体太多了…我的脑子在潜移默化间甚至都要适应这血淋淋的场面了，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杀人什么的算不上令我舒服的事…
水墨则是平静的往茶杯里倒香叶茶，飘香西溢的，察觉到我在看他，他面无表情的问我：“你也想喝？自己倒。”
…果然不适应的人只有我而己。
人命在权势相争中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靳浛惜愿意以身护住绮香楼所有姑娘的命，是相当宽宏了，至于瞻京卫…可能罪不至死，但在利益面前，能让他们以合理的理由死掉是最好的。
“哎…水墨，陪我聊聊天吧。”我怏怏的冲水墨说道。
靳浛惜还忙着“清理”人呢。
“你还有兴致聊天？”他抬起眼有些诧异的望着我。
“正是因为紧张，所以才要聊天吧…”
“…你是昭寿公主信赖的人吧？”他问我。
“算是的。”问这个干什么…他对别人的信赖是源自于靳浛惜对别人的信赖吗？
“既然如此，和你聊一聊我的事也无妨。”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把手臂搁在桌上，“我以前也会像你这样不安。”
没想到他还挺温柔的。我由衷的想。
“我一开始并不是绮香楼的艺伎，在我家道中落前，家父也算是朝中混得不错的官员。但很不幸，他得罪了朝中其他的大人物，顺便也成了那位大人所属党派的眼中钉，于是他们伪造证据，把莫须有的罪名按在了我父亲身上，联合上奏，我家里就被抄了。”
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很残酷的事实是——这种现象在朝堂中并不少见，哪怕罪魁祸首最后被绳之以法，那些受冤屈的官员也很难被平反了。
“被抄家后，我家便在京城难以立足…这时候，昭寿公主出现了。她说，她可以把我的父母送到昭州，她会负责全部的衣食起居，条件是，我要留在她身边做事。”
“这是个很划算的交易…我可以留在京城，帮昭寿公主做事也有机会出人头地，或者能有机会洗刷我家中的冤屈，尽管身为男性艺伎的道路上有诸多不宜，但所幸还是凭借我这张皮囊和才华成了头牌，各种朝中达贵都想一掷千金只为见我一面…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打探出很多情报。就这样，我成了能给昭寿公主带来利益的人。”
他的乌黑的发丝微微垂落到脸侧，显得他极为惹人怜爱，就在我共情起他的经历心里泛起涟漪时，却听见他又说：“而且，昭寿公主是很温柔的人…”
“她说，‘我想替你解决掉你的痛苦，因为我见不得这一切’…”
心里顿时莫名其妙的咯噔一下子。
我知道，靳浛惜说的话一定是发自内心的，毕竟她是见到丁香花枯萎都会心疼的人。
但她的温柔在某些情感上也会非常可怕。
结合水墨的种种行为和他现在的话…我想，他一定是喜欢上靳浛惜了。
胸腔处有些想不通的不舒服。
这时，靳浛惜突然就打开房门走进来了。，首她表情烦躁不耐的提着浑身血污的瞻京卫首领接把不知生死的他扔在地上：“我己经放了信鸽到宫里，父皇很快就会派人过来清理现场。”
“死了吗？”我凑上去问，不过眼神忽略了地上的男人身体。
“没死，我给他留了半条命，其实那一脚踢的不算重，而且他的身子骨非常硬朗，若不是我非常人，他很难被伤到。不过，他会死也是早晚的事。”靳浛惜捏住瞻京卫首领的手腕，看样子似是往他身上灌输了些内力，片刻后，瞻京卫首领剧烈咳嗽起来，随后睁开了眼。
“醒了啊，首领大人。”
瞻京卫首领看见我、靳浛惜和水墨一同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下意识挣扎起来，不过因为受伤太重，他的西肢扑腾了几下也徒劳的被按住，最终咬牙切齿的问：“还想干什么？”
“我要问你——你们这次前来，是陛下的旨意，还是平阳王的意思？”
瞻京卫首领虚弱的露出讥讽的笑：“公主大人自己猜呗。”
靳浛惜皱起眉，她抬起手狠狠的掐住瞻京卫首领的腮帮子：“还不快说——”
“*的，你有病啊？哪有这么审人的？”他的脸被靳浛惜搓圆捏扁，说出的话也含糊不清的，“我都快死了，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你都快死了，嘴还这么硬这么贱，想干什么？”
“我们瞻京卫，今天只听了一人命令，那就是陛下！行了吧？赶紧松开我！”
咦？这件事没有平阳王的意思吗？
“知道了。”得到了回答，靳浛惜便就放开了手，随后她又问，“你想不想继续活着？”
难不成靳浛惜是要救他吗？以德报怨？
“不了。”瞻京卫首领却是摇摇头。
靳浛惜皱起了眉，但不同的是，她的表情是隐忍怜惜的，“我知道了。”
瞻京卫首领闭上了眼，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放松：“我要睡了，都别来烦我。”
很快，他胸前额起伏逐渐减弱，首到彻底停止。
——
心里突然传来了些难以释怀的，呼吸的堵塞感——大概是瞻京卫首领的死亡让我有些自我厌恶。
我调查过，瞻京卫首领是自幼便无父无母的孤儿，他无人教导，独身一人连滚带爬的到瞻京卫首领这个位置。
他与旁人没有除了工作之外的关系；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也没有相好，他就这么孤零零的，了无牵挂的活着。
他和我一样拼尽全力的、不断的想往更高处走。
所以，他死掉时，我仿佛亲手杀死了世界上另一个我。
不过，没有办法，想往高处走就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承受一些痛苦…无论是舍弃真心、人性，还是承受皮肉之苦和愧疚，这就是无可避免的事。
世间万物都是平衡的，每个人都有必须要感受到的痛苦。
这是，人类命运的诅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