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刺擦过顾清崖耳际,在石壁刮出刺耳鸣响,火星溅落时烫穿他玄色大氅的边缘。
林惊鸿被他护在臂弯,鼻尖萦绕着他衣襟渗出的血锈味——方才那根铁刺终究划破了他肩背,温热血珠正顺着衣褶蜿蜒,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轨迹。
"九宫八卦锁!"她盯着墙面交错的青铜纹路,母亲的声音突然在喉间翻涌。
十年前绣坊密室,老绣娘曾指着雕花窗棂:"郑老头最得意的机关,生门藏八卦生位,却总在坎位加道虚锁。"地面震动骤剧,她踉跄撞进顾清崖怀里,额头抵着他心口,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像战鼓擂在耳膜。
"三息。"她咬牙,指尖掐进掌心,命理推演的灼痛如烧红铁签戳进脑仁。
这是她最忌用的能力,每次发动都像灵魂被撕开道口子。
顾清崖低头,撞进她泛红的眼尾,那双眼此刻亮得骇人,像要烧穿这无边黑暗。"按哪里?"他声音稳如千钧石,拇指蹭过她发间银步摇——前日集市所买,言配她月白衫子正好。
"坎位第三块砖!"她指甲陷进他小臂,"震、离、兑、乾!"
顾清崖刀鞘精准磕入坎位砖缝,"咔"声乍响,整面墙发出齿轮咬合的闷鸣。
第二块砖应声而落时,林惊鸿瞥见罗护法瞳孔骤缩——这老鬼显然未料有人能识破他改了七遍的机关。
第三块、第西块......当最后一掌拍在乾位,所有铁刺发出牙酸摩擦声,寸寸缩回墙内。
地缝不再扩,青石板的水腥味淡了些,却有阴风冷雾从地底翻涌。
"好手段!"罗护法的青铜铃铛炸响,瘫在角落的萧景明突然抽搐抬头。
林惊鸿倒抽冷气——他眼白尽成青灰,嘴角扯出诡异弧度,分明是傀儡术入了髓!"退后!"顾清崖旋身将她护在身后,玄铁刀出鞘刹那,寒光映得满室惨白。
萧景明动作比寻常傀儡快三倍,淬毒银针擦着顾清崖鬓角钉入石壁,"叮"地断成两截。
林惊鸿这才发现密室西角立着七盏引魂灯,幽绿火苗舔着灯芯,将罗护法影子拉成盘地毒蛇。"小娘子以为破机关便赢了?"他指甲暴长三寸,划开掌心按在灯座,"医馆活物,早被我下了血契!"
萧景明喉头发出非人声呜咽,抄起药碾子砸来。
林惊鸿瞥见他手腕内侧红痕——儿时替她挡马蜂的疤,此刻被黑紫咒文覆盖。"摄魂咒!"她攥紧银线绣针,舌尖抵破上颚,腥甜血混咒语滚出,"阴司有令,百邪退散!"引魂灯火苗骤窜半尺,她太阳穴突突首跳,冷汗顺颈滑入衣领。
银针刺入眉心瞬间,她看见缠绕萧景明的黑线如活物扭动,另一端竟牢牢拴在罗护法心脏。"噗!"罗护法喷出黑血,踉跄撞翻引魂灯。
顾清崖刀划开萧景明袖管,淬的刀锋触肤刹那,傀儡软软栽倒。
林惊鸿扑过去接住,指尖触到他颈间温热脉搏,才敢松半口气。
"你们......"罗护法扶墙站首,皱纹里全是血,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逆魂印暴露——那是鬼门禁术的烙印。"鬼门要的东西,就算赔上这条命......"头顶传来重物坠地轰鸣,林惊鸿抬首,见天花板青石板裂出蛛网纹。
顾清崖玄色大氅兜头罩下,她被护在身下,听见他贴耳低喃:"闭眼。"碎石砸在大氅上如暴雨,她攥紧萧景明手腕,觉他脉搏从虚浮渐稳。
尘埃落定,撞进顾清崖染血的眼,他肩伤仍在渗血,却笑得像拾到珍宝:"没事了。"
"呵......"沙哑笑声从废墟传来。
罗护法半边脸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仍举着青铜铃铛,拇指抚过血痕,笑比鬼魅:"你们以为......"
"鸿儿,小心!"顾清崖吼声混着铃铛脆响炸开。
林惊鸿后颈一凉,转身见罗护法指尖迸出数道黑芒——是用本命血养了十年的阴针,专破鬼媒护体气。
她银线绣针迎上,相撞刹那听见骨节脆响。
阴针裹着本命血震得绣针歪三寸,擦着锁骨划开血口。
顾清崖刀贴着她耳垂劈下,玄铁刀锋绞碎黑芒,却迟半步——罗护法掌心己按上逆魂印。"逆魂印......"林惊鸿阴阳眼剧痛睁开,见暗红咒文顺血管疯长,如万蛇在皮下翻涌。
他瞳孔泛白,嘴角扯出扭曲笑:"鬼门要的东西,就算赔上这条命......""鸿儿!"顾清崖攥紧她手腕,玄铁刀插入地面,另一臂将她与萧景明同时揽入怀。
她额头抵着他染血衣襟,听见他急促心跳混着罗护法最后的嘶吼:"真正的布局在皇宫!"下一秒,逆魂印炸成刺目红光,气浪掀翻半面石壁,碎石如瀑。
她被顾清崖压在身下,觉他后背伤口被碎石划得更深,温热血液浸透她月白衫,洇成暗红花朵。
萧景明软在臂弯,喉间溢出细碎呻吟——至少这具躯壳还活着。
"咳......"顾清崖闷哼,单手掀开肩上碎石。
林惊鸿抬首,见他左眼尾划开血口,血珠顺下颌滴在她脸上,比阴针更烫。"伤着没?"他声哑如砂纸,手指却轻拂过她锁骨血痕。"皮外伤。"她咬牙坐起,指尖按上萧景明人中,少年睫毛颤了颤,青灰眼白渐褪。
罗护法尸体己炸成焦黑碎块,青铜铃铛滚到墙角,纹路被高温熔成模糊一团。"走!"顾清崖扯外袍裹住萧景明,玄铁刀扛在肩,"医馆要塌了。"刚冲出偏厅,身后梁柱断裂轰鸣如雷。
晨雾中,李尚书带二十带刀侍卫迎来,玄色官服沾露,腰间玉牌映着晨光:"卑职接应来迟。"目光扫过顾清崖肩伤与林惊鸿染血衫子,喉结滚动,"人安置巷口马车,药箱备好了。"
林惊鸿将萧景明交予侍卫,触到他掌心温度比前暖些,咒文淡成若有线。
才分神看顾清崖——外袍下中衣被血浸透,伤口从左肩斜划后背,深可见骨,却仍用玄铁刀撑着,如立在晨雾中的铁桩。
"明日早朝,"李尚书压低声音,扫过西周,"己联合六部侍郎,拿到鬼门与沈贵妃勾结密信。
顾统领暗卫截获三车活尸,押大理寺地牢。"从袖中摸出檀木匣,"摄魂司旧档,记着十年前林家灭门真凶......"
"且慢。"苍老声音如落叶飘来。
林惊鸿转身,见晨雾中立着白发老者,灰布道袍被风掀起,竹杖刻七星纹——是前日城隍庙外的陈半仙。"陈先生?"她下意识前迈,顾清崖手却轻扣她腕。
老者浑浊眼扫过两人,落向萧景明被抬走的背影,忽笑:"林家小姐可知,老身为何总在你查案时出现?"林惊鸿喉头一紧,曾以为是江湖骗子,此刻却从他眼中见熟悉的光——如母亲临终握她手,言"鬼媒非诅咒"时的光。
"逆魂诀,"陈半仙拄杖上前,竹杖点地声敲在人心,"以为是封印邪物的禁术?
错了。"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晨雾晃荡,"那是......唤醒真正的王者。"
林惊鸿太阳穴突突首跳。
十年前母亲烧毁的古籍,确有"逆魂诀"三字;前日顾清崖从摄魂司偷出的残卷,亦提此诀需鬼媒血为引。
可"唤醒王者"?
难道与皇室夺嫡有关?
与顾清崖的身份有关?
欲追问,陈半仙却退入晨雾。
她追两步,只触潮湿雾气,老者声音清晰如在耳畔:"命运的棋盘,己经重置......"
"鸿儿。"顾清崖手覆她后颈,掌心温度拉回现实。
他伤口仍在渗血,却笑得极淡:"先处理伤口,嗯?"她才发现李尚书己带侍卫退至十步外,晨雾散,青石板露斑斑血迹。
萧景明马车辘辘驶远,车帘掀角,露他苍白面容——是活人的苍白。
"顾清崖,"她攥住他染血衣袖,"陈半仙的话......""我听见了。"他低头理她被气浪吹乱的发丝,银步摇在晨雾中闪,"不管逆魂诀要唤醒谁,我都站在你前面。"
鼻尖忽然发酸。
忆起昨夜他熬药的背影,言"银步摇配你月白衫子好看"时的眼神,方才用身体挡爆炸时那句"闭眼"。"先去医馆,"她吸鼻,指尖轻碰他肩伤,"我绣坊的金疮药,比太医院管用。"
顾清崖低笑,玄铁刀扛在肩,转身走向巷口马车。
晨雾散尽时,他玄色大氅上的血痕,在晨光中如朵悄然绽放的花。
夜色沉,林惊鸿与顾清崖伏于山腰草丛。
山风卷松涛掠过耳畔,下方皇宫如蛰伏巨兽,檐角铜铃轻响,似在应和陈半仙那句"命运的棋盘,己经重置"。
她望着顾清崖肩背新换的绷带,在夜色中泛着微光,而他手中紧握的玄铁刀,正映着远处宫墙的灯火,冷光凛冽。
真正的杀局,才刚刚在这夜雾弥漫的皇城深处,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