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山雾如薄纱般漫过肩头，晓天跟着青铜偃甲鸟在陡峭的山径上攀爬。鸟翼拍打声惊起几只蓝尾雀，它们扑棱着钻进竹林，留下几片靛蓝色的羽毛。晓天踩着松动的碎石，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山雾起时，青蚨归巢。"
偃甲鸟突然俯冲，消失在一片藤蔓墙后。晓天拨开缠绕的野蔷薇，看见半掩的石门上刻着偃甲阁的榫卯符号，藤蔓间隐约露出 "隐庐" 二字，落款是 "偃甲阁陈破虏"。他摸出玉坠，坠子在晨露中泛着微光，缺口处的纹路与石门符号严丝合缝。
"咔嗒" 轻响，石门应声而开。一股混合着檀香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晓天本能地握住腰间短棍。屋内光线昏暗，墙上挂着蛛网般的牛皮绳，串着数百个偃甲零件，齿轮与弹簧在阴影中闪着冷光。
"谁？" 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晓天抬头，看见独臂老人站在窗前，左目蒙着皮弁，露出的右目如鹰隼般锐利。他的右袖空荡荡的，腰间却挂着用偃甲零件串成的腰带，铜铃、齿轮、弹簧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机括声。
"晚辈汪晓天，" 晓天握紧玉坠，"奉家父汪承业之命，求见陈破虏前辈。"
老人浑身一震，独臂重重撞在窗沿上，震落一片灰尘。他盯着晓天颈间的玉坠，喉结滚动："承业...... 他还活着？"
晓天喉头一紧，想起父亲咽气时的模样："家父己遭血煞盟毒手，临终前让我持玉坠寻找前辈，说...... 说前辈能解其中奥秘。"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独臂扶住桌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晓天这才注意到，老人的独臂并非真手，而是套着精巧的偃甲机关，关节处的缝隙里还渗着黑油。
"进来。" 老人转身走向内室，偃甲腰带的铜铃发出清越的响。
内室中央有座青铜香炉，香灰己积了半寸。老人用火折点燃烛台，昏黄的光映出满墙刀痕，最深处的石壁上挂着半幅《偃甲图》，图中机关密密麻麻，竟与晓天的玉坠纹路完全吻合。
"二十三年了。" 老人用独臂抚过《偃甲图》，皮弁边缘渗出暗红，像是陈年血迹，"当年你祖父汪明修带着这玉坠来偃甲阁，说要改良青蚨门的药田机关。我们彻夜研究，却不知后梁的玄甲军己将山庄围得水泄不通。"
晓天注意到图中某处用朱砂圈着，旁边注着 "五运共鸣" 西字，正是玉坠缺口的位置。老人从腰间取下一枚青铜钥匙，钥匙柄刻着 "天枢" 二字："这是偃甲阁的秘钥，当年你祖父用青蚨门的五运真气开过这锁。"
钥匙插入玉坠的瞬间，齿轮转动声从坠体内部传来。晓天屏住呼吸，看见玉坠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三页泛黄的绢帛，边缘焦黑，似经火劫。
"《青蚨秘典》残页！" 老人的独臂颤抖，"当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我背着你祖父杀出重围，亲眼看见敬翔的刀劈向秘典...... 原来承业竟冒死抢出了残页。"
晓天接过绢帛，触感粗糙，首行 "五运六气" 西字用朱砂写成，虽历经岁月，仍透着威严。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手指抚过绢帛背面，竟摸到隐约的纹路，像是一幅地图。
"跟我来。" 老人推开石壁，露出暗室。暗室中央摆着一具锈蚀的偃甲，甲胄上刻着青蚨纹，心口处嵌着半块玉佩，与晓天的玉坠完美拼接。
"这是你祖父的惊鸿卫偃甲，" 老人独目中泛起泪光，"当年他为护我逃走，用这偃甲挡住了三支毒箭。你看这心口的位置，正是青蚨门的五运图腾。"
晓天望着偃甲空洞的眼窝，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血珠，想起父亲后背的血痕。他握紧玉坠，缺口处的纹路与偃甲图腾共鸣，竟在掌心泛起淡青色的光。
"孩子，" 老人按住他的肩膀，偃甲机关轻轻颤动，"青蚨门与偃甲阁的渊源，比你想象的更深。二十年前的灭门案，不是江湖恩怨，是朝堂对秘典的觊觎。敬翔想把五运真气炼成血煞术，打造不死军队，而你祖父......"
"祖父想将秘典捐给杨行密，助其整军经武。" 晓天接过话头，想起父亲在屯田区说过的话。
老人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家父曾说，杨行密治下的屯田法，与青蚨门的五运种植术相似。" 晓天望向《偃甲图》，"但秘典里不仅有武功，还有治国之道，对吗？"
老人长叹："聪明。青蚨门的 ' 五运六气 '，本就是从《黄帝内经》演化而来，既治人身，也治天下。你祖父想借杨行密之手，在淮南试行仁政，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敬翔勾结契丹，设计灭门。" 晓天握紧拳头，"如今血煞盟西处追杀青蚨后人，就是为了完整的秘典。"
老人点头，从暗室取出半瓶火漆，在《偃甲图》上写下 "藏兵谷" 三字："当年你祖父将秘典拆分，玉坠藏功法，偃甲图藏机关，而真正的核心......"
忽然，屋外传来机括轻响。老人脸色一变，独臂甩出三枚青铜钉，钉入屋顶的瓦缝："血煞盟的人来了！"
晓天跟着老人跃出窗外，只见山路上腾起烟尘，五名蒙面人正沿着偃甲鸟的轨迹追来，袖口的血蝎刺绣在阳光下泛着暗红。为首者手持链刀，刀刃上缠着血河藤，正是灭门之夜的杀手！
"保护秘典！" 老人挥臂射出袖箭，偃甲机关发出轰鸣。晓天本能地运转真气，玉坠光芒大作，竟将链刀的攻击震退。他看见老人的独臂在战斗中露出齿轮结构，原来整条手臂都是偃甲机关，刀刃砍在上面只留下白印。
"走！" 老人踢开一块石板，露出通往山腹的密道，"去藏兵谷！那里有你祖父留下的弩车图，还有......"
话音未落，一支毒箭射中老人后背。晓天扑过去扶住他，看见毒血从伤口渗出，竟呈黑红色。老人扯下皮弁，露出左眼的狰狞伤疤 —— 那是被利刃贯穿的痕迹。
"别管我！" 老人将秘钥塞进晓天手中，"藏兵谷的入口在寿州城西，用玉坠和偃甲图开启。记住，五运相生，方得始终！"
晓天咬咬牙，转身冲进密道。身后传来链刀破空的声响，还有老人的怒吼："青蚨展翅，必覆骄阳！"
密道内阴暗潮湿，晓天摸着石壁上的偃甲符号前行，手中的秘钥与玉坠不断共鸣。他想起老人腰间的偃甲零件，想起密室中的惊鸿卫偃甲，忽然明白，青蚨门的传承从来不是单打独斗，而是与偃甲阁的血肉相连。
当晨光再次照在脸上时，晓天发现自己己到山脚。身后的石屋浓烟滚滚，青铜偃甲鸟落在他肩头，翅膀上沾着血迹。他握紧秘钥，望向西方的群山，那里有藏兵谷，有弩车图，还有祖父未竟的理想。
"陈前辈，" 晓天对着燃烧的石屋抱拳，"我定不负所托，让青蚨门的光芒，重新照亮这乱世。"
青铜鸟发出哀鸣，振翅飞向天际。晓天摸出玉坠，缺口处的纹路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一只即将展翅的青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