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清晨,靖远王府内,气氛一如往常的宁静。
苏棠与谢昭玥坐在偏厅,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面前的茶盏上。
“昨夜的药,郡主服下后可有不适?”苏棠放下茶盏,看着谢昭玥。
谢昭玥摇了摇头:“药效温和,没什么不适。”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只是昨日,宫里便来人了。是柳公公,皇帝身边的老人。”
苏棠眉心微拢:“果然,皇帝陛下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威胁。”
“他来了,便说明我们的计策是对的。”
谢昭玥勾唇,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他想看我是否真病,想看我能虚弱到何种地步。”
“他想看,我们便让他看。”
苏棠点头,“只是这‘病’,要装得恰到好处,既要让他相信你体弱,又不能让他起疑心。”
“放心,我自幼便与药石为伴,装病对我而言,并非难事。”
谢昭玥轻咳一声,声音里己经带上了几分病弱的沙哑,“只是这‘病’的发作,还得劳烦苏副院长配合。”
“这是自然。”苏棠应道。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及近,柳公公在靖远王府管家的引领下,步入偏厅。
他身着一袭青色内侍常服,脸上堆着笑,那笑意却不及眼底,一双细长的眼睛里,精光闪烁,像藏着把无形的算盘。
“老奴参见昭阳郡主,苏副院长。”柳公公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谢昭玥此刻己经换上了一件素雅的常服,外面松松垮垮罩着一件外袍,脸色也比平日苍白几分,唇上更是毫无血色。
她勉强撑着扶手欲起身,却晃了晃,被一旁的侍女扶住:“柳公公不必多礼,公公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郡主言重了。”
柳公公笑容不减,目光飞快地在她脸上打了个转,“陛下听闻郡主近日身子不适,特派老奴前来探望。陛下心系郡主安康,特意嘱咐老奴,定要将郡主的病情详细禀报。”
他说话时,眼角的余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苏棠。
谢昭玥适时地抬手掩唇,发出一连串低低的咳嗽,声音虚弱:“劳陛下挂念,昭玥深感惶恐。只是旧疾复发,偶感不适,并无大碍。”
苏棠适时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回柳公公,郡主之疾,乃是自幼体弱所致。加之近日回京舟车劳顿,偶有复发也是常事。微臣己为郡主开了方子,只需静养调理,便无大碍。”
柳公公微微颔首:“苏副院长医术精湛,陛下也常在宫中提及。有苏副院长照料,老奴便放心了。”
他转向谢昭玥,语气中带着几分“体恤”,“郡主可有什么想对陛下说的?或是,郡主想念宫中哪位娘娘,陛下可特许娘娘前来探视。”
谢昭玥垂下眼帘,声音低沉:“昭玥不敢劳烦陛下和各位娘娘。只愿在王府静养,待身体康复,再入宫谢恩。”
她又剧烈地咳了几声,脸色又白了几分,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苏棠见状,上前扶住她,轻声劝道:“郡主身子虚弱,不宜久坐。不如先回房歇息?”
柳公公见此情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拱手道:“既然如此,老奴便不打扰郡主歇息了。还望郡主安心养病,陛下定会龙颜大悦。”
谢昭玥由苏棠和侍女一左一右扶着,脚步虚浮地向柳公公示意后,便被侍女搀扶着离开了偏厅,背影看上去摇摇欲坠。
柳公公目送她离开,才转头看向苏棠:“苏副院长,郡主的病情,真的只是旧疾复发,气血不足那么简单吗?”
苏棠平静地回视他:“柳公公是宫中老人,想必也知道,有些病症,并非肉眼可见。郡主自幼便有体弱之症,脉象虚浮,气血不畅。这些年,全靠靖远王府的精心照料和药石续命。”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回京后,郡主又要处理王府公务,又要应酬宫宴,劳心劳力,自然更容易引动旧疾。微臣只能尽力调理,但要彻底根治,恐怕难如登天。”
柳公公若有所思地听着,他打量着苏棠,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苏副院长说得是。”
柳公公忽然笑了笑,“郡主能得苏副院长照料,也算是一桩幸事。只是老奴听闻,太子殿下对苏副院长颇为器重,苏副院长如此频繁出入靖远王府,太子殿下可会不悦?”
苏棠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分毫:“柳公公多虑了。微臣身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分。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自然不会因此责怪微臣。”
“是吗?”
柳公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太子殿下的性子,老奴多少也知道一些。他向来…占有欲强。苏副院长可要小心应对才是。”
苏棠福身:“多谢柳公公提醒,微臣自会谨记。”
柳公公不再多言,又客套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待柳公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王府大门外,苏棠才回到谢昭玥的寝殿。
谢昭玥正靠在软榻上,脸色己经恢复了正常,哪里还有半分病弱的样子。
“如何?”她看向苏棠,眼中带着一丝戏谑。
苏棠在她身旁坐下:“柳公公是个老狐狸,他看似关心,实则步步试探。他提到了太子殿下,显然是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早料到。”
谢昭玥冷笑一声,“皇帝派他来,无非是想通过我的‘病’,来评估我如今的实力。”
“如果我表现得太过健康,他反而会起疑心,认为我在暗中谋划什么。如果我表现得太过虚弱,他又会觉得我不足为虑,从而放松警惕。”
“所以,我们的目标是让他相信你体弱,但又不是病入膏肓,而是那种需要长期调养、无法立刻参与朝局的‘病’。”
苏棠补充道,“这样,既能为你争取时间,又能麻痹皇帝。”
“没错。”谢昭玥点头,“我表现得越是温顺疲惫,他越是相信我只是一个被病魔缠身的女子,无法构成威胁。”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我甚至还暗示他,我思念宫中的亲人,这番话,他定会原封不动地禀报给皇帝。皇帝听了,只会更加相信我无心政事,只想安稳度日。”
苏棠看着谢昭玥,心中升起一丝敬佩。
这个女子,虽然身中剧毒,但其心智和谋略,却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位朝堂上的老狐狸。
“只是…”
苏棠沉吟片刻,“柳公公离开前,特意提到了太子殿下。这说明,皇帝陛下也在关注太子殿下与你我之间的动向。这并非一个好兆头。”
“是啊。”谢昭玥的脸色又沉了几分,“皇帝多疑,太子偏执。这两个人,都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我这‘病’,恐怕只能瞒得住一时,瞒不了一世。”
她忽然看向苏棠,问道:“苏副院长,你觉得,皇帝真的相信我这副‘病弱’的模样吗?”
苏棠沉思片刻,缓缓摇头:“柳公公虽表现得相信,但他的眼神里,始终藏着一丝探究。皇帝陛下老谋深算,绝不会只凭柳公公的一面之词就下定论。他定然会有后续的动作。”
“后续的动作?”谢昭玥重复着这几个字。
“比如,派遣宫中御医前来会诊,或是,以其他名义,送来一些‘补品’。”
苏棠语气凝重,“这些‘补品’,很可能就是新的试探,甚至是…新的毒药。”
谢昭玥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新的毒药?”
“是的。”
苏棠点头,“他们既然能下慢性毒药,便也能下另一种毒药。甚至,他们可能会利用你现有的‘病症’,来做文章。”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谢昭玥问道。
苏棠沉吟片刻,目光落在谢昭玥苍白的脸上:
“接下来,你依然要维持这‘病弱’的假象,甚至要比今日更甚。我会为你配制一些特殊的药材,让你看起来更加虚弱,但实际上,却能暗中调养身体,排出余毒。”
“至于那些宫中送来的‘补品’,我们必须小心甄别。我会想办法,在不引起他们怀疑的情况下,将那些东西化验清楚。”
谢昭玥缓缓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只是…堂兄那边,他似乎对你的行踪颇为关注。”
苏棠叹了口气:“他前几日的那番话,己经明确表达了他的占有欲。他不会允许我长时间离开他的视线。所以,我们每一次见面,都必须更加隐秘,更加谨慎。”
“我明白。”谢昭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为了找出真相,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敢做。”
两人又聊了一会,随后,苏棠准备离开。
谢昭玥忽然叫住她:“苏棠。”
苏棠回头。
“昨日柳公公走时,他特意对我说了一句话。”
谢昭玥的眼神变得深邃,“他说:‘郡主,宫中多的是寂寞的深闺女子。’你觉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棠心头一跳。
柳公公这句话,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暗藏玄机。
“他是在暗示你,宫中那些长年幽禁的女子,她们的寂寞,或许与你的‘病’有关。”
苏棠沉声说道,“这或许是一个线索,也或许…是一个陷阱。”
谢昭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寂寞的深闺女子…难道,宫中还有其他中了这种毒的人?”
苏棠没有回答。她知道,这只是一个猜测。
但这个猜测,却让她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皇宫,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阴暗和危险。
“改日我们再好好聊聊。”苏棠只说了这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谢昭玥看着苏棠的背影,眼中的光芒愈发复杂。
宫中寂寞的深闺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