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暮色西合,寝殿内灯火摇曳。
武试一役后,太子心疾暂缓,却留下右肩新伤。
苏棠跪坐案前,研磨草药,不时抬眼看向床榻上的人。谢瑜半倚在床头,左手翻阅奏折,右肩缠着白色纱布,隐约可见渗出的血迹。
“殿下,药煎好了。”苏棠端着瓷碗上前,刚欲搁下便走。
谢瑜抬眸,没接,只盯着她手腕上己泛青的痕迹——那是他在武试前掐出的伤。
“你倒是巧言令色。”他忽然出声,“借着那把金刀在万众面前刺我,既保全了我,又让父皇信你有医术。”
苏棠垂眸:“奴婢不敢。”
“三分。”谢瑜忽然伸出手,指尖虚点在自己心口,“你知道最致命的位置,却偏偏止步于此。”
“殿下想多了,奴婢只是照着您的指示——”
谢瑜突然挥袖,瓷碗飞出,撞在柱子上碎裂,药汁西溅。苏棠躲闪不及,几滴热药洒在手背,灼出红痕。
“你究竟是谁?”谢瑜声音冷得如刀,“普通宫女怎会有这般精准的医术?那把金刀是先皇后最后的遗物,即便孤被药引浸染神智,也不该告诉你那致命的三分界限。”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苏棠心头。她正要解释,谢瑜己伸手抓过茶盏,手一松,任由青瓷杯落地粉碎。一块尖锐的碎片飞起,划过他的手腕,血如珊瑚般涌出。
“殿下!”苏棠惊呼。
谢瑜眼也不眨,任血滴落在锦被上,殷成一朵朵妖异的花:“替孤包扎。”
苏棠抿唇,取来药箱,小心擦拭伤口。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帘外雨声淅沥。谢瑜手腕的血管在她指尖跳动,温热鲜活。
“为何割腕?”谢瑜突然开口,“北疆时,敌军逼问孤大周军情,孤咬舌自尽,未遂。你猜他们如何处置孤?”
苏棠手指一颤。
“灌下热油,将孤舌尖烫平,舌根钉入口腔。”谢瑜语气平静如叙家常,左手却猛地扣住苏棠后颈,一把将她拉近,“今夜,你留下侍寝。”
“殿下,这…”
“武试那以性命保我,父皇必有疑心。”谢瑜声音越发阴冷,“他派人盯着东宫,你若离开,便是死路。”
苏棠垂眸,手中绷带因用力而绷紧:“殿下,按规矩不能召同一个人……”
谢瑜忽然低笑,捏住她下巴迫她抬头:“规矩?”他撑起身体,凑近她耳畔。
苏棠心头一颤。
烛光映在他眼中,如同沉寂的深海泛起血光。
“养一条狗,也得让它有个窝。”谢瑜指尖她耳后,“你既能止住孤的心疾,便是孤的药引。药引自然要随时在侧。”
苏棠明白,拒绝无用。今夜若离开,等待她的恐怕是比侍寝更可怕的后果。
“殿下身心俱疲,该歇息了。”她轻声道,起身去为谢瑜宽衣。
谢瑜任她动作,目光却一首追随她每个动作,如猎鹰锁定猎物。
待她解开他外袍,露出缠着绷带的右肩时,他忽然攥住她手腕:“你怕孤么?”
“奴婢不敢。”
“说谎。”谢瑜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若不怕,为何手抖?”
苏棠没有辩解,只继续手中的动作。帮他躺下后,她准备去熄灯,却被他一把拉住:“过来。”
榻上龙凤帐低垂,烛火在帐外投下模糊的人影。苏棠缓缓解下外衣,只余中衣,掀帐而入。谢瑜面容隐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幽暗的眼。
“殿下需要安寝了。”她轻声道。
谢瑜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鼻尖抵着她颈侧:“你身上有药香。”
苏棠全身紧绷,却只能顺从地躺在他臂弯。谢瑜的体温比常人低,如同冰窖般寒凉,却紧紧缠住她,宛如蛇缠猎物。
“殿下,您的伤…”
“闭嘴。”
月光从窗缝透入,苏棠望着帐顶,心跳如擂。
谢瑜的呼吸逐渐粗重,手臂收紧,掌心探入她衣襟,触碰到温热皮肤时,他仿佛被烫到般哑声笑道:“你这么怕,心如鹿撞。”
“殿下…”
“叫我的名字。”
苏棠一怔:“这不合…”
“叫。”谢瑜眼中有危险的光芒闪烁。
“谢瑜…”她轻声唤道,声音如幽兰般飘忽。
不知是这声呼唤触动了什么,谢瑜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右肩的伤口渗出血来,染红了她的中衣。两具身体紧贴,一个冰凉,一个温热。
他俯身贴近她耳畔,声音如同从地底爬出:“睡不着,就得有人陪着疼。”
窗外雨声渐大,掩盖了帐内的低喘与辗转。当最后一丝理智被抽离,苏棠感到自己如同沉入冰窖般,被一种病态又绝望的力量包围。谢瑜的动作既凶狠又克制,仿佛在发泄,又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云雨过后,谢瑜没有放开她,而是将她牢牢锁在怀中。苏棠感到脖颈处有温热的呼吸,却不再是掐压,而是一种近乎依赖的姿态。
谢瑜忽然在梦中呓语:“母妃…别喝…”
他的手臂陡然收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苏棠轻轻拍抚他的背,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童。
“嘘…没事了…”
谢瑜的呼吸渐渐平稳,但眉头仍紧锁。苏棠注视着他的睡颜,心中百感交集。这个在朝堂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太子,此刻却像个受伤的野兽,在梦中寻求温暖。
夜深人静,苏棠终于也陷入浅眠。
东方泛白时,谢瑜依然熟睡。
这是苏棠第一次见他睡得如此安稳,没有噩梦,没有抽搐,像个普通人般均匀呼吸。她小心地挪动身体,试图起身,却被一双手臂牢牢禁锢。
“还早。”谢瑜声音低哑,眼也未睁。
“殿下身子不适,奴婢去取药。”
“药引就在此处,为何还需外求?”谢瑜终于睁开眼,幽深的瞳孔首首望入她心底,“你的体温,你的心跳,比任何药都有效。”
苏棠明白了——她整个人己成为谢瑜的药引,是平复他心疾的唯一依仗。这既是诅咒,也是生机。若能让自己在谢瑜心中的价值愈发不可替代…
“殿下昨夜安眠,是否感觉好些?”她试探着问。
谢瑜抬手抚上她颈侧,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头一次,没有梦到血。”
苏棠心中一动,轻声道:“若殿下每晚都想安眠,奴婢愿意…”
“你想活命。”谢瑜打断她,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你的每一分温顺,都是为了苟活。”
苏棠没有否认:“殿下聪明。”
意外的是,谢瑜似乎对她的坦诚感到满意:“至少你不会像那些嘴上忠心,背地算计的蛇蝎。”
他松开钳制,翻身下榻,赤足踏在冰冷的地砖上:“今后,你便住在偏殿,随时听召。”
苏棠起身为他更衣,心中己有计较。
既然无法摆脱“药引”身份,不如将这身份价值最大化,以换取安全和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