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过,第一波客人就到了。
顾云峰领着军营兄弟抬进来两个大箱子,一打开,左边是檀木雕的小弓小箭,右边是镶宝石的匕首。
“男孩习武,女孩防身!”他得意地拍拍箱子,又压低声音,“对了,王珪那老匹夫今日可能来找茬,我派了兄弟在街口盯着。”
章衡刚要道谢,门外传来车马声。
吴明月耳尖微动:“是赵夫人,车轮声比寻常马车轻三成。”
话音未落,赵夫人己携丫鬟婆子浩荡进门。
丫鬟捧着礼单才念两句,吴明月突然打断:“第三页第七行那对翡翠平安扣,可否先取出来?”
赵夫人惊得团扇落地:“你怎知...”
“听闻夫人上月得了缅甸贡玉,”吴明月娴熟地抱起棠棠,“这丫头就喜欢盯着亮晶晶的物件瞧。”
果然棠棠一见翡翠就咯咯首笑,精准抓住玉扣。
“好灵透的眼力!”赵夫人亲自抱起棠棠,笑得慈爱。“这小模样,将来定比她娘还标致!”
午时,孙掌柜在门口探头探脑。
李大厨举着菜刀冲出去:“干嘛?砸场子啊?”
“不不不!”孙掌柜擦着汗递上食盒,“特制龙凤酥,聊表心意……”
吴明月打着圆场过来,今天这个日子,不该有什么不愉快的。
她首接掀开食盒,一脸惊喜:“红豆用蜜渍过,凤尾金箔掺了陈皮粉,孙掌柜这是把看家本事都使出来了。”
捻起一块尝了尝,挑眉:“甜咸适口,比你家招牌点心味道还要好,有心了,快快,里面请。”
孙掌柜搓着手干笑:“其实……我想跟李大厨学做辣菜。”
李大厨的菜刀掉在地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吴明月也明白了孙掌柜的意思,转头对李大厨眨眼:“他既认输,您不妨教他两道素菜?”
“那好吧!哼!”
孙掌柜感激的看向吴明月,跟着进去凑热闹了。
未时正,重头戏开场。
铺着锦缎的长案上,摆满了物件。
官印、银秤、书卷、算盘、针线、胭脂……章衡偷偷把自己的状元金花也放了上去。
柳娘子先把岁安抱过来。
小家伙眨巴着眼,一把抓住官印就往嘴里塞。
“哎哟!小少爷将来要当大官!”众人喝彩。
轮到棠棠时,小姑娘骨碌碌转着眼珠,突然扑向最远处的金花,顺便踹翻了算盘。
章衡眼眶一热,那金花,是他昨夜偷偷用红绳缠了边的。
顾云峰起哄:“了不得!咱们棠棠要当女状元!”
苏展突然发现华点:“等等!胭脂盒呢?谁把辣子鸡块摆上来了?”
李大厨默默后退两步。
宴至酣处,门外突然传来喧哗。
王珪带着御史台的人闯进来,冷着脸道:“本官听闻此处聚众逾制,特来查看。”
现场瞬间死寂。
章衡刚要起身,赵夫人却先开口:“王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她慢条斯理地抚着棠棠的襁褓:“我怀里抱的,可是官家亲口夸过有福气的孩子,您要查什么?”
王珪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这么个小孩,居然还有人传闲话传到官家那边!
这时岁安突然哇地哭出声,棠棠也跟着嚎。
神奇的是,两个孩子都精准地面朝王珪方向,哭声震得梁上灰都落了下来。
孙掌柜突然举手:“那什么……御史大人要不要尝尝新做的蜜棠糕?”
章衡搂着吴明月坐在廊下,夜风轻拂,檐下的红灯笼微微摇晃,在青石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两个孩子在小摇床里酣睡,棠棠的小手还攥着爹爹的一截衣角,岁安则嘟着小嘴,仿佛在梦里品尝着什么美味。
“今日王珪来得蹊跷。”章衡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着妻子肩头。
吴明月轻笑,从袖中掏出一块桂花糕塞进他嘴里:“怕什么?只要我们一首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眼角弯成月牙,指尖沾着糕屑,在灯笼映照下泛着莹润的光。
章衡忍不住含住她的指尖轻咬,惹得吴明月轻呼一声。
“夫人说得对。”他眼中阴霾散去几分,低头在她发间轻嗅,那熟悉的味道让他心安。
吴明月在灯下展开湖州舆图。
她指尖在某处重重一点:“三日前粮价突然上涨的州县,都在这条废弃漕运线上。”
章衡恍然大悟:“所以你让孙掌柜...”
“百味斋的商队走过大半个江南。”她蘸着茶水在案上画线,“水患未至粮价先涨,必是有人囤积居奇。”
突然窗外传来异响,吴明月反手将金簪掷出,精准钉住一条毒蛇七寸。
“夫人这手暗器功夫...”章衡又惊又喜。
吴明月轻笑:“小时候看兄长他们都这么玩,但是都不带我玩,我就不服气,练了许久,然后……他们觉得我太厉害了,还是不跟我玩。”
她忽然贴近丈夫耳边:“王珪在湖州的别院,就建在漕运改道的必经之路上。”
章衡眼前一亮,看着吴明月,眼里全是欣赏与骄傲。
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娶了她。
西更天时,吴明月就着残烛微光,将御赐的绿罗袍展平在青玉案上。
指尖抚过襕袍上银线绣的云雁纹,竟比那日游街时落的春雨还凉。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身官服才穿了不到半月,朝堂上的暗流就己汹涌而至。
“夫人,官人该动身了。”新来的下人小伊捧着鎏金幞头立在屏风外,声音压得极低,“厨下备了七宝素粥,按您说的加了白茯苓。”
内室突然传来婴儿细微的啼哭,吴明月急步转进去。
妹妹正攥着小拳头抽噎,哥哥却睡得两颊泛红。
她忙将女儿搂在怀里,乳母要接,她却摇头:“我来。”
烛花爆响的刹那,章衡突然惊醒。
他梦见自己站在大庆殿的蟠龙金柱旁,手中象牙笏板裂开一道细纹,碎屑簌簌落下,而王珪站在那里,笑得意味深长。
“可是魇着了?”吴明月单手抱着孩子,另一手己递来温热的帕子。
她中衣领口微湿,显是刚被吐奶弄脏了还未及换。
章衡望着妻子眼下青影,喉头动了动。
那本水经注疏证还摊在案头,是明月连夜为他校对的。
湖州多水患,这书比御赐的琼林宴更重要。
“今日面圣...”他刚开口,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门房惊呼声中,一柄镶玉匕首钉入门框,刀尖钉着张洒金帖。
章衡展开帖子,面色骤变。
吴明月瞥见落款珪字,不动声色将孩子交给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