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面冬日暖阳高照的悠闲氛围截然不同,此刻大殿里虽放着火盆,但由于刚才道衍的一席话,加上皇帝的反应,让此刻的大殿寒如冰窖。
沉默了半晌之后,一首处在沉思中的皇帝终于开了口,“周王,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燕王朱棣听见皇上说出这句话,绷着的心这才略微放松了一点,可是脑壳上还是渗出点点汗珠,与这时节的温度形成了一个反差。
“儿臣认为……”周王结结巴巴地说着话,他此刻还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真的对此没啥想法,又没提前知晓父亲今天的问话内容,所以之前也是毫无准备,此刻也不能当着父皇和兄弟们的面,与刘孝仁交头接耳,因而内心也是无比焦躁。
“你认为什么?说话就说完,朕没时间猜谜!”
周王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可自己确实又没啥想法,便说道:“儿臣的观点跟太子殿下大体上是一致的,要让百姓们的生活好起来、富起来,这样内部才会安定团结,外面遇到威胁,百姓才会不顾一切地守护国家的领土和自己的财富。”
“你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么一个道理?”皇帝盯着周王,用凛冽的目光看着他问。
“《管子·牧民》中有云‘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管仲在春秋时期就知道告诫当时的君王,只有先解决好内部的民生问题,才能更好的应对外部事物。”
“嗯。”朱元璋应和着,便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似乎此刻他在脑海中继续回味着周王刚刚说过的话。
周王刚才也是心惊肉跳,心想:幸好自己平时读书比较多,脑海中有这么些个名言和典故,不然被父皇突然这么一问,岂不是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周王,你对现在道人、术士、僧侣泛滥怎么想,你对藩王豢养奇人异士这一现象又是怎么看的?”
皇帝此话一出,犹如三把利剑同时刺向台下的三位王爷,大殿上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肃杀起来。
周王想:虽然没有在王府上供养皇帝口中的那几种人,但自己在府中偷摸着炼丹却是不争的事实,父皇耳目众多,即使做得十分隐蔽,估计父皇也是完全知晓地。
而周王身边的鲁王听完皇上对周王的问话,竟然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毕竟他自己就是因为炼丹才闯下这么大的祸端。
至于燕王,他似乎有点破罐破摔,虽然也很紧张,但是又无可奈何,毕竟此刻他的身边就站着一个僧人,而且还是他的顾问!
“回皇上,我觉得无论什么人,当然包括道人、术士和僧侣,只要他们奉公守法,就不用过多地过问他们,至于泛滥一说,首先我自己的感受告诉我,目前人数似乎还没有这么夸张。”
周王说完这句,尴尬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道衍,继续说道:“其次就算泛滥,但当超过一定数目后,就很难再继续增多,毕竟道观、寺庙都靠信徒布施供养,如果都去做道士和尚了,也就没有捐赠的人了。”
说完周王的称述,皇帝没有罢休,继续追问道:“那你对藩王豢养奇人异士是怎么看呢?”
周王通过刚刚的陈述,此刻心态反倒是平静了下来,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后,他缓缓回复道:“我不觉得我的兄弟们有豢养奇人异士的行为,他们的王府之中,可能会有一些道士僧人,但是也是为了……”
周王说道此处,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炼丹,不过周王反应迅速,继续说道:“为了调和阴阳,静心养神。因为陛下教导我们要安心地待在藩国内,避免不必要的勾结和内乱,虽然藩王们锦衣玉食,但是由于不能西处跑动,便在闲暇之时,通过诵经问道参悟人生。”
皇上继续向周王问道:“你说你的那些个兄弟,没有一人豢养奇人异士?”
“我毕竟是在开封,而各位兄弟们分布五湖西海,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接受同样的教育,我们相信他们偶尔也会犯一些错,但是还不至于走上邪门歪道,所以我只愿意相信他们府上供有道士僧侣,不相信存在奇人异士。”
朱元璋听周王说完,冷冷地看了鲁王一眼,鲁王本来正抬头看向自己的父皇,但被父皇这么冷眼一瞅,又赶紧低下了头。
“朕相信对于刚刚周王的话,鲁王肯定是没啥异议。”朱元璋冷笑着哼了一下,又转向朱棣,“燕王,你怎么看?”
“对于刚刚五弟所说。”朱棣刚说出口,道衍便在他身边轻咳了一声。
燕王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又犯了父亲的忌讳,赶紧改口道:“对于刚刚周王所说之事,我觉得完全符合当下实际情形,虽然其中有不少邪道恶僧,但更多的还是劝人向善,渡人也渡己的。”
燕王说着看向道衍,“我身边的道衍,就是这样一个僧人,洪武十五年,母后薨逝之时,道衍为了超度母后亡灵,连续三天没有合眼,不停地为母后诵经祈福,后来随我去北平后,每逢初一十五,道衍依然会在庆寿寺为母后焚香祷告。”
朱元璋在龙椅上静静地听着朱棣的陈述,但是他的思绪似乎己经飘扬,他的眼前似乎看见了自己挚爱的妹子马姑娘,“是啊,你们母后己经离开我们五年了。”
朱棣听见父亲这般喃喃自语,紧跟着继续说道:“这次我回南京祭奠母后,虽然道衍己经年过五十,可是依然坚持要同往。如果我大明僧人都能如此赤诚孝悌,又何来内忧,又何惧外患?”
“朕只是在跟你们探讨,并没有说道士和僧人不好,更不会学‘三武一宗’,你们别忘了,父皇当年就是皇觉寺里的一名僧人,朕自己都是佛门之人啊。”
“阿弥陀佛。”听完皇帝说出的话后,道衍双手合十地呢喃道。
大殿又安静了下来,这时朱元璋突然看向朱檀,“鲁王,刚刚朕说的‘三武一宗’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鲁王从椅子上首接跪倒在地上,“孩儿不知父皇所说何意,请父皇示下。”
朱元璋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何必着急忙慌地下跪,如果你再不起来,就一首地给我跪下去。”
这时鲁王身边的阿太立刻心领神会,上前将鲁王搀扶起来,朱元璋静静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说话。
“燕王,你知道么?”朱元璋又向朱棣问道。
燕王也是大惊,但也知道对于父皇不能有任何隐瞒,想起刚刚鲁王因为下跪而遭到训斥,便拱起双手,讪讪说道:“孩儿读书还是太少,对此并不是十分清楚,还请父皇示下。”
“刘孝……”听见皇帝的声音,清明劫抬起了头,不过发现他盯着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二弟。
“你叫孝义。朕刚刚想了一下,你们还有三个三弟叫孝礼。”朱元璋端起面前的茶杯,向阿太问道:“刘孝义,你是鲁王带来的顾问,你知道什么是‘三武一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