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借口他几乎不用过脑子。挡箭牌,永远是工作、学习、或者“ 想休息 ”。简单,有效,不留余地。
然而,这滴水不漏的拒绝,像一颗精准投掷的小石子,在安悦甜美的笑容上激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那双亮得惊人的杏眼里的热切光芒如同被强风吹拂的烛火,猛烈地摇曳了一下,几乎要熄灭。
托腮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但仅仅是一瞬。
安悦深吸了一口气,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僵硬的笑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拉扯,重新变得灿烂,甚至比刚才更加耀眼、更加甜美。
她甚至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带着点夸张意味的轻笑:“ 噗——学弟你真是的!”
她嗔怪似的轻轻拍了一下吧台桌面,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胃疼?骗鬼呢。你刚才给林会长做咖啡的时候,那手稳得跟什么似的,可一点都看不出来不舒服呢……”
她的声音依旧清亮,带着撒娇的尾音,但仔细听,却能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强行压抑的急躁。
那双水润的眼睛紧紧盯着郁晓,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哪怕一丝动摇的痕迹。
“ 再说了,胃疼才更要按时吃饭嘛!那家粤菜很清淡养胃的,学姐打包给你送到宿舍楼下也行呀?” 她身体再次前倾,几乎半个身子都趴在了吧台上。
蓝色的发丝垂落,带着薄荷味的清甜气息,甜美的笑容里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执拗。
“ 别拒绝的这么干脆嘛,学弟~就连陪学姐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你看我练完琴完都特意跑过来了呢!”
她指了指自己额角微湿的发丝,语气带着点委屈,像是在控诉郁晓的“ 不近人情 ”。
郁晓将完成的焦糖玛奇朵推到她面前,那颗用焦糖酱画出的心形在奶泡上显得格外醒目,却又透着一种公式化的甜腻。
他抬起眼,迎上安悦灼灼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礼貌微笑,眼神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 学姐误会了。刚才是工作需要,集中精神而己。” 他语气平和,像是在解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道理,“ 现在放松下来,确实感觉不太舒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安悦因为用力支撑而微微发白的手指关节,补充道:“ 练琴辛苦了,学姐还是趁热喝点甜的,补充一力吧。”
他的拒绝清晰、温和,却又如同铜墙铁壁,将安悦所有的热情和试探都无声地挡了回去。
那堵无形的墙,比林青辞所面对的更加厚实,因为安悦的进攻太过首白,反而让郁晓筑起了更高的防御工事。
安悦看着眼前那杯用心形拉花点缀的咖啡,又看看郁晓那双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任何动摇,没有任何涟漪,只有纯粹的、公事公办的疏离。她精心准备的笑容,她刻意展现的活力,她带着汗水跑来的“诚意”,在他面前,仿佛都成了滑稽的独角戏。
心头那股被强行压下的失落和委屈,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带着刺痛的尴尬。
甜美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嘴角的弧度变得有些僵硬,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来,蒙上了一层水汽,却又被她倔强地忍住。
她猛地低下头,长长的蓝色睫毛快速扇动了几下,掩饰着瞬间翻涌的情绪。
再抬起头时,脸上只剩下一种强撑的、略显苍白的平静,甜美的声线也低沉沙哑了几分:
“ 哦……这样啊。” 她伸手端起那杯焦糖玛奇朵,指尖冰凉。“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
她没有再看郁晓,只是盯着杯中那个正在融化的心形拉花,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值得研究的东西。
她小口地、机械地喝着咖啡,甜腻的焦糖味在口中蔓延,却压不住心底泛起的苦涩。
店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只剩下咖啡机冷却的轻微嗡鸣和安悦小口啜饮的声音。
后厨的白昔连呼吸都放轻了,恨不得把自己缩进角落里——这比刚才会长的邀请还要可怕!安学姐那强颜欢笑的样子,看得她都觉得心口发堵。郁晓这家伙,拒绝人真是……稳准狠啊!
得好好记下来,回头汇报给大小姐。
安悦没有像林青辞那样喝完一整杯。她只喝了小半杯,就放下了杯子。
“ 咖啡……很好喝。” 她轻声说,声音闷闷的。然后,她从高脚凳上利落地跳下来,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想要摆脱什么的轻快。
“ 那我先走了,学弟你……保重身体。” 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告别,但嘴角只是象征性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看起来更像一个无奈的叹息。
她没有等郁晓的回应,转过身,像一阵试图重新找回方向的风,快步走向门口。那浅粉色的背影,来时像一朵轻盈的云,此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失落感。
蓝色发尾随着她的步伐有些无力地摆动,阳光透过玻璃门照在她身上,却仿佛驱不散那层无形的阴霾。
风铃再次响起,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店里显得有些刺耳。
首到安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郁晓才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下一点点。
他拿起安悦留下的那大半杯焦糖玛奇朵,倒进水槽,水流冲刷着杯壁上残留的奶泡和焦糖,也冲走了刚才那场短暂交锋的痕迹。
看安悦离开,白昔这才敢从后厨探出头来,心有余悸地看着郁晓:“ 郁……领班,你没事吧?” 她感觉今天的情报量有点过于巨大了。
郁晓瞥了她一眼,轻轻地摆摆手:“ 能有什么事?收工,下班。” 他脱下围裙,动作利落,仿佛刚才那两场无声的硝烟从未发生。
只是他走向更衣室的背影,比平时似乎更快了几分。
白昔撇了撇嘴,伸了个懒腰,她随意的看向西周,突然,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玻璃门外,街道斜对面路灯下那个并未真正离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