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糖画哥己经把我的鸡腿LOGO画出来了。一只烤得金黄的鸡腿，头顶戴着一顶小皇冠，下面写着“夜市三宝”西个字，旁边还有一句标语：“一口鸡腿，改变人生。”
我盯着那幅图看了半天，说：“这鸡腿是不是有点太胖了？”
糖画哥不乐意了：“你懂什么？这是‘富态’，象征财源滚滚！”
“那皇冠呢？”
“那是你的王冠。”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公司注册的事倒是挺顺利，营业执照下来那天，老胡抱着执照在摊位前转了三圈，嘴里念叨着：“咱也是有证经营的人了！”他孙子则在一旁拿着手机拍视频，说是要发抖音庆祝，结果被老胡一把抢过手机：“别乱拍，万一又被封号咋办？”
我们这群人里，除了几个年轻人会用智能手机，其他基本都靠手写记录。炒饭哥为了记菜单标准化流程，硬是让儿子教他在手机上打字，结果他输入法一首调不对，最后干脆首接录语音：“今天要放三个鸡蛋，葱花多一点，火候不能太大……”
王科长安排来的讲师第一天来上课时，大家都挺紧张的。毕竟以前都是看城管脸色吃饭，现在突然有人正儿八经教你怎么做生意，感觉像做梦一样。
“大家注意，食品安全第一，必须戴口罩、手套操作。”讲师一本正经地讲。
炒饭哥举手：“那能不能戴围裙？我老婆说我穿围裙比较帅。”
讲师愣了一下，笑着说：“可以，但前提是干净整洁。”
“没问题！”炒饭哥当场从包里掏出一条印着“我是厨神”的粉色围裙，“这是我闺女送的生日礼物。”
那一堂课，笑声就没停过。
统一形象改造当天，整个夜市像是被装修队占领了。遮阳棚换成了统一蓝底白字的“夜市三宝”，工作服是深蓝色T恤配帽子，正面印着LOGO，背面写着“城市烟火，美味传承”。
小张带着几个年轻城管来帮忙维持秩序，居然还挺积极。
“怎么，你们这次不收缴东西？”我笑着问。
“这次是合法经营，当然支持。”小张一脸正气，“不过要是违规操作，该罚还得罚。”
“放心吧，我现在可是守法公民。”我拍拍胸口，“连垃圾桶都有分类标识了。”
他说完就走了，但我回头一看，陆铭站在远处抽烟，眼神一如既往地冷。
新装亮相那天，夜市门口挤满了人，比赶集还热闹。顾客们围着摊位拍照，还有媒体来采访，说什么“基层创业典范”、“城市烟火新面貌”。
我们这边忙得脚不沾地，但也出了不少状况。糖画哥的小程序卡了三次，炒饭哥的手忙脚乱把两个订单搞混了，卖糖葫芦的大姐差点把糖浆倒进辣椒罐子里。
最搞笑的是，有个小朋友点了个鸡腿套餐，结果看到LOGO上的皇冠后指着问我：“哥哥，吃了这个，我会不会变成国王？”
我蹲下来说：“你先吃完，看看有没有魔法。”
他认真地咬了一口，然后皱眉：“好像没变。”
“那你再吃一口，说不定需要双倍剂量。”
试营业结束时，我坐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一个冷掉的鸡腿，咬了一口，味道还是香的，可心里却沉甸甸的。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品牌启动之后，检查也多了起来。每天早上来查卫生的、下午来看发票的、晚上还要应付各种临时抽查。
有一次，一位检查员来了，我笑脸相迎，递水递凳子，陪笑陪聊，等人家走了，我才发现我裤子口袋里的纸巾都被我捏湿了。
老胡拍了拍我肩膀：“阿华啊，你现在像个老板了。”
“是吗？”我苦笑，“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个演员？”
“那你演得不错。”他点点头，“至少没人投诉你演技差。”
我望着夜市的灯光，那些曾经被驱赶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但现在我们都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挂着笑脸，迎接每一个顾客。
只是，每次抬头看见陆铭站在路灯下，抽着烟，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一切，我心里就不踏实。
就像那天夜里，我一个人走在收摊后的街道上，风吹得有点冷。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是顾客，也不是摊主。
是陆铭。
我没回头，继续走。
他也没说话，只是跟着我。
走到拐角，我终于停下，转身问他：“有什么事？”
他吐出一口烟雾，淡淡地说：“我只是想看看，你能飞多久。”
我没接话。
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风停了，鸡腿也会掉下来。”
说完，他转身走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像一根插在心头的刺，拔不出来，也忘不掉。
我低头看着地上的一片油渍，忽然觉得，今晚的鸡腿，有点咸。
因为，是我自己流的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