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历自此再无纪年,破碎的时空里漂浮着扭曲的残骸。那株结满诅咒果实的黑色梅树轰然炸裂,飞溅的果浆如同燃烧的沥青,将残存的大陆腐蚀出千疮百孔的深渊。面容模糊的身影化作万千诅咒之丝,穿透每一个生灵的意识,在他们的瞳孔里烙下林家众人绝望的面容。
在曾经的扬州瘦西湖畔,湖水早己干涸,取而代之的是沸腾的血池。池底密密麻麻插着刻有林家名字的断剑,每当血浪翻涌,剑身上就会浮现出当年林家将士浴血奋战的场景,却在瞬间扭曲成自相残杀的修罗地狱。一位拾荒的老妪误触池边石块,刹那间被血浪卷入池底,她惊恐地看见李承彻的玄甲残片在血水中沉浮,而自己的身体正被断剑一寸寸割裂。
北方的草原彻底沦为荒漠,沙暴中裹挟着林家女眷的发簪、孩童的长命锁。某个商队误入此地,商人们的皮肤在风沙侵蚀下剥落,露出皮下蠕动的咒文。当他们试图挖出水源时,铁锹却触碰到一具怀抱婴孩的骸骨——那孩子腕间的红绳还系着半块红梅玉佩,而骸骨的面容与林小蘅如出一辙。风沙瞬间掩埋了一切,只留下商人们凄厉的惨叫在虚空中回荡。
归墟的最深处,林家众人的残魂被编织成诅咒的图腾。李长歌的狼毫笔贯穿自己的咽喉,笔尖滴落的不再是墨汁,而是黑色的怨念;林蘅的红衣被撕成布条,每一条都缠着无辜者的脖颈;李承彻的玄甲内塞满了被碾碎的魂魄,他的双目空洞,机械地重复着挥剑劈砍的动作。最残忍的是李烬安,稚童的魂魄被钉在图腾中央,承受着万箭穿心的剧痛,却永远保持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世间最后的生灵都成了诅咒的傀儡。长安街头,孩童们用石子砸向彼此,他们的游戏是模仿当年百姓围剿林家的场景;江南书院里,书生们争相用林家先人的名字撰写辱骂文章,墨迹中渗出的不是墨水,而是他们的血泪;就连寺庙中的僧人,诵经声也变成了对林家的诅咒,木鱼每敲击一次,就会有一个善男信女暴毙当场。
苏瑶消散前的意识碎片在时空乱流中做着最后的漂流。她看见自己曾守护的每一寸土地都沦为炼狱,看见那些被仇恨蒙蔽双眼的百姓亲手将自己推入深渊。某次她的碎片偶然触碰到一个垂垂老矣的乞丐,老人浑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原来他年轻时曾被李砚所救,此刻正攥着救命恩人的玉佩,在寒风中喃喃忏悔。然而,下一秒,老人的身体就被咒力撕碎,玉佩坠地时,映出苏瑶绝望的面容。
那个面容模糊的身影将林家的悲剧制成了永恒的循环。他在不同时空不断重塑林家血脉,又一次次亲手摧毁。某个维度里,林家新生儿刚落地便被投入熔炉;另一个世界中,林家众人以英雄的身份重生,却在声名鹊起时被百姓用同一把火烧成灰烬。每一次轮回,苏瑶的意识碎片都被迫目睹,她的“存在”本身成了诅咒的祭品,被反复撕扯、碾碎、重塑。
更令人窒息的是,世间开始流传一种诡异的信仰。人们将林家的苦难当作警示,将乌勒赤的诅咒奉为真理。祭坛上供奉的不再是神明,而是林家众人残破的骸骨;祈祷时诵读的不是经文,而是污蔑林家的咒语。孩童们从小被教导:林家是万恶之源,他们的痛苦是罪有应得。
在时空的某个角落,一片承载着苏瑶最后温柔记忆的碎片,意外触碰到了一丝微弱的星光。那是陈念龙魂消散前留下的守护印记,光芒中浮现出草原上的篝火、红梅树下的欢笑。这转瞬即逝的温暖,却让苏瑶的意识碎片承受了比任何酷刑都剧烈的痛苦——因为她知道,这美好永远不可能重现。
当最后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时,苏瑶“看”到了令人绝望的真相:那个面容模糊的身影,竟是由世间所有的恶意、猜忌、仇恨具象化而成。只要人性中的黑暗存在,林家的悲剧就会在不同时空永无止境地轮回。随着最后一片意识碎片被黑暗吞噬,天地间响起一声悠长而悲凉的叹息,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为这个被诅咒的家族哀悼,而他们的故事,终将化作永恒的伤痛,镌刻在时空的裂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