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灯光呈现出病态的绿色,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怪物形状。
周平站在炸鸡窗口前,口袋里装着他从宿舍收集来的各种小物件
两根生锈的铁块,一把卷尺,半块橡皮、几枚纽扣,甚至还有一只从室友床底找到的破旧袜子。
要一份炸鸡。周平试探着说,同时观察着窗口后面那位打饭大妈的反应。
大妈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含糊不清。
周平先掏出那半块橡皮。大妈瞥了一眼,突然打了个喷嚏。
大妈摇着头,手在空中画着圆圈。
周平又拿出纽扣。这次大妈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当周平把那两只铁钉和卷尺一起放在油腻的柜台上时,大妈的手同时颤抖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这些物品,仿佛它们是稀世珍宝。
大妈发出愉悦的咕噜声
周平看着大妈用手爱抚着那卷卷尺,同时另外一只手麻利地装好了一份炸鸡。
炸鸡呈现出不自然的金黄色,表面泛着彩虹色的油光。
大妈将炸鸡推到周平面前,同时迅速把钉子和卷尺扫进自己的口袋里,像是怕周平反悔。
端着餐盘离开时,周平注意到其他学生正在用各种匪夷所思的物品支付餐费
有人用一撮头发换了一碗汤,有人用撕碎的作业本买了整只烤鸡腿。
食堂的规则似乎完全颠覆了正常世界的经济逻辑,越是无用,越是随机的物品,反而越有价值。
回到宿舍,周平发现黑鬼的床铺空空如也,被褥呈现出一种被剧烈挣扎过的扭曲状态。
阿叼戴着耳机坐在自己的床上,身体随着音乐节奏前后摇晃。
即使隔着耳机,周平也能听到那音乐中混杂着非人类的嘶吼和金属摩擦声。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歌手的名字,一串不断变换形状的符号,时而像蝌蚪,时而像蠕动的蛆虫。
这他妈是什么音乐?周平忍不住吐槽。
听起来像新出的羊鲲老师电音版歌曲礼貌人,而且加入了真正的羊叫声。
周平他转身回到自己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然而屏幕亮起后,他发现自己熟悉的操作系统完全变了样
所有图标都成了不断变形的彩色斑点,键盘上的字母键位全部被打乱。
周平胡乱点开一个看起来像是记事本的图标。
屏幕立刻被一团流动的彩色物质占据,那些颜色像融化的麦芽糖一样在屏幕上翻滚,混合,偶尔形成类似文字的图案又迅速消散。
更可怕的是,电脑音箱里传出了类似咀嚼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蚕食他的操作系统。
周平猛地合上笔记本,掌心全是冷汗。
宿舍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周平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他意识到自己的理智可能正在被这个世界一点点侵蚀。
如果继续待在这里,他要么发疯,要么对疯狂习以为常。
周平踉跄着爬上床,衣服都没脱就钻进了被窝。
闭上眼睛,那个问题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如何回到原来的世界?
周平用被子蒙住头,手指深深掐入大腿。
疼痛让他保持片刻清醒,但很快又被潮水般的疲惫淹没。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时间显示为公元前203年7月,周平眨了眨眼,数字立刻跳变为4021年13月32日。
他猛地坐起身,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周平喃喃自语,然后翻下床来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洗手间的镜子里,周平看到自己的倒影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水膜。
宿舍里忽然变得出奇地安静。
周平坐在书桌前,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孤独感再次袭来。
书桌上的物品似乎在他不注意时轻微移动过位置,笔记本的页角自动卷曲又展开,像在呼吸。
周平又想起了昨天的所谓像消防演习的活动,不由得一脸苦笑。
上次的演习是让周平他们跳进装满青蛙的池子里。
他想起那些滑腻的生物在他身上爬行的感觉,不禁打了个寒颤。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来电。
周平的手指悬在接听键,里边传出的是一连串类似倒放的拉丁文诵经声。
第二天中午,周平决定尝试玄学方法。
他用食堂偷来的盐在宿舍地板上画了一个粗糙的八卦阵,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摆上代表五行的物品
一块从阿叼的音响上拆下的零件,一根宿管办公室偷的蜡烛,一小瓶自来水,一本笔记本,以及从花盆里挖出的泥土。
可以说金木水火土凑齐了。
点燃蜡烛的瞬间,火苗突然蹿到一尺高,呈现出诡异的蓝绿色。
周平按照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顺序踏步,口中念诵着自编的咒语。
地板上的盐线开始蠕动,像是有生命般重新排列组合,最终形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符号。
该死!
周平一脚踢散了盐阵,那些白色颗粒在空中悬浮了片刻才落下,如同慢动作播放。
接下来的日子里,周平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
他按照古籍记载面向东方静坐吸食晨露,结果吸入了会让他产生幻觉的银色雾气。
他在校园最高处点燃篝火试图引路,火焰却变成了会说话的玫瑰花。
周平每天醒来,手机上的时间都在上演荒诞剧,大多时候是根本不符合任何历法的日期。
周平开始怀疑,或许不是世界出了问题,而是他的大脑在欺骗自己
也许他是个精神病患者,正被关在某家医院的隔离病房里,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个念头在某天清晨变得异常强烈。
周平疯狂地捶打宿舍墙壁,大喊着,给我注射镇静剂!绑住我!我承认我有病!
首到双手血肉模糊。
……
从上次自残以后,周平开始学着接纳,他站在宿舍镜子前,练习着嘴角上扬的弧度。
三天来,他强迫自己像周围人一样咧开夸张的笑容。
镜中的自己双眼布满血丝,那个笑容像是用钩子强行吊起嘴角,比哭还难看。
就这样吧。周平喃喃自语,拿起背包走向教室。
走廊里,同学们以各种违反人体工学的姿势行走着,有人倒立用手前进,有人像提线木偶般关节反向弯曲。
教室里,教授正在用十二种不同的音调混杂着讲课,黑板上爬满了会自我繁殖的符号。
周平机械地翻开笔记本,开始像其他人一样胡乱涂鸦。
他的笔尖刚触到纸面,那些线条就自动扭曲成陌生的图案,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
前排女生突然180度转过头来,脖子像螺丝般旋转,赞许地看着他。
夜晚的宿舍是最难熬的。
阿叼正在擦拭他的收藏品,一排会尖叫的毛绒娃娃。
周平模仿他们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他假装对寝室长杂种的那罐零食感兴趣,结果整晚都在厕所呕吐出彩虹色的液体。
又一天周末的清晨,怀着一丝希望周平踏上了前往寺庙的路。
希望从那些动弹不得的神像中得到一丝救赎。
远远望去,寺庙的轮廓在不断扭曲,像高温下的柏油路面。
走近后,周平才发现那些看似诵经的声音根本不是人类发出的
那是千百种生物痛苦呻吟的混合体,夹杂着金属撕裂和玻璃摩擦的高频噪音。
寺庙的牌匾上,本该写着大雄宝殿的地方,文字像蛆虫般不断重组。
香炉里的烟呈现出血肉般的粉红色,凝聚成痛苦的人脸形状又消散。
大殿内,佛像的面容在不断变化,时而慈悲,时而狰狞。
周平跌跌撞撞地逃出寺庙时,天空下起了血红色的雨水。
回到学校后,周平开始记录他所见的所有符号。
当记录开始他发现同一个符号在一天之内会改变多次含义
早晨圆圈代表食物,中午变成危险,晚上则是我爱你。
更可怕的是,这些符号会在笔记本上自行移动重组,第二天醒来,周平总能发现新的恐怖组合。
周平了解到这个世界的语言规则,符号与意义完全随机配对,并且每说出一句话,所有词汇的含义就会重新洗牌。
交流不是传递信息,而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猜谜游戏。
最绝望的时刻,周平甚至站在教学楼顶,看着下面扭曲变形的校园。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了,不是因为方法不存在,而是因为他己经无法用正常的思维去思考。
这个世界的疯狂正在渗入他的骨髓,或许不久后,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对无序习以为常,把荒诞当作日常。
但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周平又开始了新的尝试。
今天他要逆向使用所有规则,在应该安静时尖叫,在应该进食时睡觉,用脚写字,倒着读书。
这些看似愚蠢的行为,是他对这个疯狂宇宙最后的反抗。
只要我还记得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就还没有完全迷失。
周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喃喃说道。
……
周平看着面前自己所写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他对这个世界语言系统的测试结果。
周平按下录音机,用完全相同的语调重复了三遍请给我一杯水。
第一次录音播放给食堂阿姨听,她给了他一杯冒着泡的紫色液体。
第二次在宿舍播放给阿叼听,对方朝他扔来一只活青蛙。
第三次在小卖部播放,店主从柜台下掏出一把生锈的剪刀恭敬递上。
周平在笔记本上写道,发音与意义之间不存在固定联系,更像是量子叠加态?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回忆起大学选修的量子物理课程
在那个确定的世界里,电子同时处于所有可能位置,首到被观测才坍缩到一个具体点上。
如果语言也是这样,每个发音都同时包含所有可能的含义,只有在特定听众面前才会坍缩成具体意义!
接下来的日子,周平开始尝试量子化自己的语言。
在食堂点餐时,他用模糊的发音说话。
令他震惊的是,这次得到的是一杯正常的柠檬水,至少看起来正常。
但当他喝下第一口,液体在口腔里连续变换了七种味道,最后定格在花椒的麻感上。
也许问题真的在我。
就像量子世界对经典物理学家来说是疯狂的一样
这个宇宙对我而言不可理解,只是因为我的思维被困在确定性的牢笼里。
这个认知带来的身份危机比任何物理异常都更令周平痛苦。
他开始怀疑自己记忆中的正常世界是否真实存在,也许那才是他大脑虚构的幻觉?
就像柏拉图洞穴里的影子,而他此刻才真正面对现实?
但这让周平更加绝望,在一个所有意义都取决于主观观察的宇宙里,客观现实还存在吗?
我在变成他们。周平在日记中写道,但己经无法确定这是恐惧还是期待。
他的字迹开始自动扭曲,句尾总是延伸出无意义的花纹。
更糟的是,他发现自己偶尔能听懂同学们那些看似随机的发音了,不是通过字面意思,而是通过某种首觉性的概率匹配。
当晚,周平做了一个清晰得可怕的梦。他站在两个宇宙的夹缝间,一边是严格因果律统治的确定世界。
另一边是纯粹概率的混沌领域。有声音告诉他,要回去,你必须同时相信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