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未散时,青卫羽的玄色披风己浸了潮气。
他单膝跪在孙逸痕面前,掌心托着半绺沾着草屑的发丝,指节因用力泛白:“城主,仓库后窗有新鲜撬痕,属下带人翻遍了三进库房,连个影子都没寻着二姑娘。”
孙逸痕捏着密报的手骤然收紧,纸页边缘刺进掌心。
昨日他收到线报说易氏余党借清水码头运货,特意将孙芷萌“请”到城主府“暂住”,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想拿她当个人证——谁能料到这丫头竟在码头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于当家。”他转身时靴跟碾碎了块碎砖,目光像淬了冰的刀扎向于谨言,“你说这码头上下都是你于家的人,怎么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于谨言正往茶盏里续水,瓷壶“当啷”砸在石桌上。
他喉结动了动,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今早他还派侯灵猴守着孙芷萌所在的仓库,这会子人没了,孙逸痕能不怀疑他通匪?
“孙大人明鉴!”他往前跨半步,城防军的长枪立刻横在他腰间,“侯灵猴是我最信得过的兄弟,若真出了岔子——”
“那就让他来说!”孙逸痕甩袖指向角落,两个士兵架着侯灵猴拖过来。
那汉子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还挂着血,显然刚挨过刑。
于谨言瞳孔骤缩。
他分明记得昨日让侯灵猴守仓库时,这小子还拍着胸脯说“保证把二姑娘看牢”,怎么一夜间就成了这副模样?
“侯老三!”他扑过去抓住侯灵猴的手腕,掌心触到一片黏腻的血,“到底怎么回事?”
侯灵猴被掐得倒抽冷气,却硬撑着抬头:“于大哥,昨晚我在仓库外守夜,后半夜突然闻见一股子甜香——像、像城主府里那些姨娘用的香粉味。我刚想喊人,后颈就挨了一下……”他抬起发颤的手,指节上还沾着暗红血渍,“等醒过来,仓库门开着,二姑娘不见了。”
江风卷着潮气灌进院子,孙逸痕的官靴碾过满地碎茶。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在花园撞见的小丫头——那丫头端着香粉匣子往假山后跑,他喝问两句,丫头竟吓得把匣子摔了,香粉撒了一地,正是侯灵猴说的甜腻味。
“好个于谨言!”他猛然拔出身侧士兵的佩刀,刀刃抵住于谨言咽喉,“你勾结内鬼劫走芷萌,还想拿个下作手段的混球顶罪?”
“我没有!”于谨言额角青筋首跳,“若我真想害芷萌,何必让侯老三守着?再说那香气——”
“够了!”
一声虚弱的唤声打断争执。
众人转头,只见孙芷萌扶着门框站在廊下,月白裙角沾着泥,左手臂上一道血痕从肩头划到手腕,正渗着血珠。
“阿姐!”孙逸痕刀当啷落地,两步冲过去将她抱进怀里。
他能感觉到妹妹的身子在发抖,连带着自己的指尖都在颤,“谁伤的你?是不是码头上的人?”
孙芷萌埋在他颈窝摇头,却突然抬头看向侯灵猴:“是侯大哥。我醒过来时他举着刀,说要……要杀我灭口。”
“芷萌姑娘!”侯灵猴突然吼出声,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我若真想杀你,你能活到现在?”
“够了!”孙逸痕将妹妹轻轻放在石凳上,转身时眼底血色翻涌,“侯灵猴,你伤我阿妹,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侯灵猴踉跄着站起来,从腰间抽出锈迹斑斑的短刀。
他望着孙逸痕腰间那柄镶着玄铁的雁翎刀,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破风箱:“我认。”
决斗场设在江滩边。
潮声拍打着礁石,侯灵猴的短刀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孙逸痕的雁翎刀出鞘时,江鸥惊飞而起,在两人头顶划出白影。
第一招,孙逸痕虚晃左路,刀锋擦着侯灵猴左肩划过,血珠溅在沙地上。
第二招,他旋身劈下,侯灵猴举刀格挡,短刀“咔”地断成两截。
第三招,雁翎刀抵住侯灵猴心口,只要再进半寸,这颗跳动的心脏就会被刺穿。
“求大人……”侯灵猴的汗滴在刀刃上,“别告诉于大哥,我是自愿……”
孙逸痕手腕微抖,刀锋又压进半分。
江风卷着血腥气灌进鼻腔,他望着侯灵猴眼底的决绝,突然想起方才孙芷萌说“侯大哥要杀我”时,那丫头攥着帕子的手,指节白得不正常。
潮声突然大了起来。
侯灵猴闭紧双眼,喉结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遗言。
孙逸痕的刀尖己经触到他心口的布料,只要再用力——
“城主!”
远处传来青卫羽的呼喊。
孙逸痕回头的瞬间,侯灵猴突然抓住他手腕,在他耳边急促道:“二姑娘身上的伤,是自己划的!”
雁翎刀“当啷”落地。
孙逸痕猛地转头看向石凳,却见孙芷萌正低头替自己包扎伤口,帕子上的血渍还在渗。
潮声裹着她的呢喃飘过来:“阿兄,杀了他吧……”
侯灵猴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在沙地上,染湿了一片。
孙逸痕的雁翎刀重新抬起,刀尖在晨雾里闪着冷光,缓缓对准了侯灵猴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