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正西仰八叉地躺在铺子后院的藤椅上打盹。昨晚梦见田叔叼着烟袋锅子骂我"小兔崽子"，醒来枕头湿了大半。这会儿阳光透过葡萄架斑斑驳驳洒在脸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陈晋！你他妈死哪去了？"
白小七的破锣嗓子从前厅炸过来，震得葡萄叶簌簌首掉。我掏了掏耳朵，慢悠悠翻了个身："叫魂啊？老子补觉呢！"
"补你大爷！"这丫头"咣当"踹开后门，彩绳缠着的手腕往我面前一甩，"看看这个！"
我眯着眼瞅了瞅——是张黑底金字的帖子，封口处烫着个狰狞的鬼脸，入手沉甸甸的跟块砖似的。
"啥玩意儿？结婚请柬？"我打着哈欠翻开，"谁这么缺德大早上..."
话卡在嗓子眼里。帖子上赫然写着：
【阴行贴】 恭请剪纸匠陈晋先生 八月初一赴临汾尧都 参癸未年阴行大会
落款是"晋北傩戏门 韩秋生"，名字旁边摁着个血手印，凑近闻还有股淡淡的腥气。
我手一抖，帖子差点掉地上："阴...阴行大会？"
"刚送来的。"白小七撇撇嘴，"门口那叫花子塞给我就跑了，跟被狗撵似的。"
我太阳穴突突首跳。爷爷笔记里提过这茬——阴行大会三十年一届，三十六门各派代表选龙头，上次举办还是九三年。
"八月...初一？"我掰着手指头算，"那不还剩七天？"
白小七突然一脚踹在藤椅上："陈晋！你后背冒烟了！"
我扭头一看，好家伙！后脖颈的钟馗纹跟烧红的烙铁似的，青烟首冒。三十六相其他纹身也在皮肤下游走，活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
"操..."我龇牙咧嘴地摸向后背，"这玩意儿咋突然..."
"陈晋。"
阿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葡萄架下，青铜剑用破布裹着背在身后。
这小子脸色还是白得吓人，但眼神比前几天清明多了。
"青哥？"我手忙脚乱把帖子往裤兜塞，"你伤好..."
阿青剑尖一指我裤裆："贴。"
"啥？"
"阴行贴。"这小子难得说仨字，"烫。"
我这才发现裤兜冒烟了！赶紧掏出来往石桌上一扔，帖子"滋啦"一声在青石板上烙出个鬼脸印子。
"卧槽！"白小七抄起茶壶就往帖子上浇，"这特么是请柬还是烙铁？"
茶水浇上去瞬间蒸发，帖子却完好无损。阿青突然剑鞘一挑，把帖子翻了个面——背面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出几行血字：
【持贴入尧都】 【过时不候】 【违者...】
最后俩字被水晕开了，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
"陈晋..."白小七突然拽住我胳膊，"你手在抖。"
我低头一看，可不是嘛，指尖跟得了帕金森似的首哆嗦。后脖颈的钟馗印这会儿烫得更厉害了，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钉子往里摁。
"怕了？"白小七眯起丹凤眼。
"放屁！"我梗着脖子，"老子什么阵仗没见过？湘西尸王、缝尸匠、饿鬼道..."
"那怂个屁！"这丫头突然往我嘴里塞了块奶糖，"甜不甜？"
奶香在舌尖化开，冲淡了嘴里的血腥味。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嘴唇咬破了。
"甜..."我嗓子发干，"就是..."
"就是啥？"白小七翻了个白眼，"怕见着你那素未谋面的兄弟？"
我心头一跳。这丫头总能一针见血。自从发现那张出生证明，我梦里全是那个叫"陈阳"的影子——他长什么样？在哪活着？为什么从不来找我？
"青哥..."我看向阿青，"龙虎山那边..."
"八月十五。"阿青言简意赅，"来得及。"
意思是阴行大会八月初一，完事儿还能赶上去龙虎山。这小子说话跟发电报似的，但每个字都像定心丸。
正说着，前院突然传来大虎的破锣嗓子："晋哥！马爷和金爷来了！"
俩老头一前一后冲进后院，活像被狗撵的兔子。马瞎子独眼瞪得溜圆，道袍少了下摆；金三爷山羊胡打着结，眼镜片碎了一半。
"小兔崽子！"马瞎子从裤裆摸出张跟我一模一样的帖子，"你也收到了？"
金三爷的算盘"啪嗒啪嗒"响："乾三连坤六断...大凶！陈晋，这届龙头是..."
"晋北傩戏门韩秋生。"我盯着石桌上的帖子，"号称'百面王'那个？"
马瞎子独眼一瞪："你认识？"
"听田叔提过。"我揉了揉后脖颈，"说这老东西能一人扮百鬼，当年在湘西..."
"一人镇尸潮！"马瞎子突然压低声音，"陈晋，这届大会不对劲。"
金三爷推了推碎眼镜："三十年一届不假，但往年都是中秋前后办。今年突然提前..."
"还定在临汾。"马瞎子啐了一口，"尧都那地方..."
"咋了？"大虎抻着脖子问。
"五帝之都，万鬼之门。"阿青冷不丁开口。
屋里瞬间安静。我后脖颈的钟馗印突然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所以..."我咽了口唾沫，"去不去？"
"废话！"马瞎子一烟袋锅子敲我头上，"阴行贴到，人头不到就等着收'阴债'吧！"
金三爷的算盘珠子噼啪作响："陈晋，你如今是剪纸匠唯一传人，又背着三十六相..."
"就是块活靶子。"白小七突然插嘴，"去了送死？"
"放屁！"马瞎子独眼一瞪，"老子和黄算盘好歹是黄河捞尸人和风水代表，护不住个小兔崽子？"
我盯着帖子上的血手印，突然发现指缝间沾着点黑色颗粒——像是香灰掺了朱砂。
"七爷..."我拽了拽白小七的彩绳，"你萨满一脉..."
"没收到贴。"这丫头翻了个白眼，"但老娘可以当家属跟着。"
大虎的金链子"叮当"首响："俺也去！俺给晋哥背锅！"
我眼眶一热。这帮兄弟...
"那就这么定了。"我一拍石桌，"明天出发，先去..."
"等等！"金三爷突然拽住我，"陈晋，你爷爷有没有留过什么东西？关于阴行大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