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县衙后堂的烛火己被敲得东倒西歪。
李慕白攥着令旗的手青筋暴起,案上摊开的郓城县舆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叠着的《火器初解》残页——那是他前日签到所得,墨迹未干。
"大人!刘都头到了!"衙役掀开门帘,带着寒气撞进来。
刘铁柱裹着染血的皮甲冲进来,腰间朴刀还滴着水——显然刚从护城河巡查回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粗声粗气:"城外赵元霸那狗日的又在叫阵,说要屠了咱们郓城给三当家报仇。
小的带弟兄们把护城河闸门关了,可那贼子放火烧了东市的粮车,烟都飘到县衙了!"
李慕白指节叩了叩舆图上的西城门:"昨夜我让张捕头带人往城墙缝里填了生石灰,赵元霸若强攻,这鬼天气一潮,石灰遇水发烫,够他的云梯烧半柱香。"他抬头时目光如刃,"但方才苏娘子提醒,醉仙楼的红娘子这两日频繁往城外送密信。
刘都头,你说赵元霸突然发狠,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催他?"
话音未落,苏锦年掀帘而入。
她换了身青布短打,发间金步摇换成了木簪,腕上却多了串檀木佛珠——那是千机阁传递消息的暗号。"大人,我刚让楼里的小蝶去醉仙楼送茶,"她指尖着佛珠,"红娘子的贴身丫鬟在偏厅哭,说主子今早砸了三坛女儿红,骂'再等就要成死棋'。"
刘铁柱一拍桌子:"奶奶的!这是要狗急跳墙!"
"跳墙的不是赵元霸,是躲在墙后的人。"李慕白突然站起,青铜残片在袖中烫得他虎口发红。
系统面板上"功德值0"的血字刺得他眼疼——自上月为百姓开仓放粮,他的功德值便一日日往下掉,可此刻残片发烫的触感,像极了上次签到获得《机关要术》时的征兆。
"苏娘子,你带张捕头去东市安抚百姓,就说赵元霸的火油车过不了护城河。"李慕白扯下腰间的县令印信塞进刘铁柱手里,"刘都头,你带三十个青壮守县衙,若我子时未归..."
"大人!"苏锦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佛珠硌得他生疼,"醉仙楼的地窖首通城外乱葬岗,红娘子早备好了退路。
方才小蝶说,她看见两个穿玄色官靴的人进了后巷——那靴底纹路,是汴京来的。"
院外突然炸响一声铜锣。
"大人!西城门被撞了!"
"东市起火了!"
"县太爷,赵元霸的人从芦苇荡摸过来了!"
喊叫声像潮水般涌进来。
李慕白望着窗外被火光染成血红色的天空,突然笑了:"调虎离山。
他攻城门烧东市,为的是引我们去救火,好让红娘子毁了醉仙楼的证据。"他反手握住苏锦年的手,"走,去醉仙楼。"
醉仙楼的朱漆大门洞开,楼里却空无一人。
楼下的八仙桌倒了七八个,酒坛碎在地上,浓郁的酒香混着焦糊味刺得人睁不开眼。
苏锦年拽着李慕白躲进柜台后,指了指二楼正在冒烟的雅间:"红娘子的密室在雅间屏风后,她要烧的东西,肯定在里头。"
两人猫着腰往二楼挪。
刚踏上木梯,楼下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是巡街的捕快?
还是赵元霸的杀手?
李慕白后背沁出冷汗,手却稳稳摸向怀中的竹筒——那是他用机关术改良的烟雾弹,填了半筒硫磺和硝石。
"把账本扔火里!"红娘子的尖嗓子从雅间传来,"烧不干净,你们全给我陪葬!"
苏锦年眼睛一亮,拽着他扑进雅间。
屏风后果然有个半人高的铜箱,箱盖敞开,几页纸正在火盆里蜷成黑蝴蝶。
李慕白扑过去抢,指尖刚碰到未燃尽的纸角,便觉一阵刺痛——纸上的墨迹泛着青,是密信专用的乌头汁,见火才显字。
"李县令倒是好兴致!"
红娘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慕白回头,正撞进一双淬毒的眼睛。
她穿了身猩红劲装,发间金步摇换成了银簪,腕上缠着带倒刺的软鞭,鞭梢还滴着血——显然刚解决了跟踪的捕快。
"把密信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红娘子甩了甩软鞭,鞭梢擦着苏锦年的耳际划过,在墙上抽出一道血痕,"至于这位苏姑娘...千机阁的锦鲤,我倒想看看你这命,能不能挡得住我的鞭。"
苏锦年突然轻笑一声。
她褪下檀木佛珠,露出腕间缠着的细剑。
剑鞘是普通的竹制,可当她抽出三寸剑身时,李慕白分明看见寒芒一闪——那是用精铁反复折叠锻打的百炼钢,只有顶尖铸剑师才能打造。
"红姨好记性,"她旋身避开软鞭,剑尖挑开红娘子的袖扣,"只是你当年在扬州杀的那个绣娘,她的女儿,今日要讨个公道。"
李慕白趁机把密信塞进怀里。
他摸出烟雾弹拔开塞子,硫磺味瞬间弥漫。
红娘子呛得后退两步,软鞭挥得更急。
苏锦年的剑却更快,招招往她手腕、脚踝的大穴去——那不是江湖野路子,是军中传的"破甲十三式",专克重甲敌人。
"走!"苏锦年踢翻火盆,火星溅到梁上的帷幔,"去后窗!"
两人撞开后窗时,二楼己经烧得噼啪响。
红娘子的软鞭擦着李慕白的后颈飞过,在窗框上抽出个缺口。
苏锦年拽着他往下跳,落地时她闷哼一声,手臂渗出鲜血——软鞭还是划到了她。
"你受伤了!"李慕白扯下衣襟要给她包扎。
苏锦年却笑着推开他的手。
她望着远处县衙方向的火光,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密信,眼中有星子在闪:"大人,这密信上的'玉衡大人',是汴京来的。"她摸出帕子按住伤口,血很快浸透了素白的绢,"但更要紧的是...你方才看见我的剑了?"
李慕白这才注意到,她的剑不知何时又收进了竹鞘里,仿佛方才的寒光只是错觉。
他刚要问,远处突然传来刘铁柱的吼声:"大人!
赵元霸的人退了!"
苏锦年借着月光擦了擦剑上的血,突然转身往县衙跑。
她的背影被火光拉得很长,发梢沾着的火星像散落的星子。
李慕白望着她腰间晃动的竹剑,突然想起千机阁的情报——传闻千机阁主身边有个"剑侍",剑法通神,十年前在汴河救过落水的小皇子。
他摸了摸怀里的密信,又看了看袖中发烫的青铜残片。
系统面板不知何时跳出一行新字:"检测到关键道具【密信】,明日签到奖励升级。"
夜风卷着焦味扑来,苏锦年的声音飘过来:"大人,走快点!
刘都头说他煮了姜茶,可烫了!"
李慕白加快脚步。
他望着她染血的衣袖,又想起方才那招"破甲式"——那是只有御林军亲卫才学的剑法。
"苏娘子,"他追上她时轻声问,"你的剑...跟谁学的?"
苏锦年脚步微顿。
她侧头时,耳坠在火光里晃了晃,却没说话。
风掀起她的发,露出后颈一点朱砂痣——像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远处,县衙的灯笼重新亮了起来。
火势顺着醉仙楼的飞檐窜上夜空,将郓城的街道染成暗红。
李慕白拽着苏锦年拐进一条逼仄的巷弄,脚下不知踢翻了什么——是半坛未燃尽的酒,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石板上淌成血河。
"大人!"苏锦年突然顿住脚步,反手将他按在斑驳的院墙上。
前方拐角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六个持朴刀的蒙面人正堵住巷口,刀面上还沾着新鲜的血珠,显然是赵元霸留下的后手。
李慕白的手指在袖中轻叩——他前日刚用签到获得的《机关要术》改良了袖箭,弹簧卡进槽位的"咔嗒"声混在烟火里,几乎要被风声吞没。
苏锦年的竹剑己出鞘三寸,寒芒在她腕间流转如活物,却在触及他手背时轻轻一顿。
"留活口。"她压低声音,发间木簪蹭过他下颌,"红娘子的人,知道的比刀快。"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蒙面人己挥刀劈来。
苏锦年旋身错步,竹剑挑开刀刃的瞬间,三寸剑身突然暴长三寸——竟是可伸缩的精铁软剑!
剑锋擦着那人颈侧划过,血珠溅在她青布短打上,却不偏不倚封了他的哑穴。
其余五人见同伴受制,发狠扑上,李慕白趁机甩出改良后的袖箭:三枚淬了麻药的细针破空而去,精准扎中两人肩井穴;剩下三人刚要惊呼,苏锦年的软剑己如灵蛇绕上他们手腕,"当啷"数声,朴刀尽落。
"说。"李慕白扯下为首者的面巾,是个眼尾有刀疤的汉子,"赵元霸今夜为何突然强攻?
红娘子烧的密信,'玉衡大人'是谁?"
刀疤男脖颈青筋暴起,却发不出半声。
苏锦年的剑尖点在他喉结上:"哑穴我能解,也能戳穿。"
"别...别杀我!"刀疤男突然涕泪横流,"赵大当家说,玉衡大人要在圣上面前参郓城失陷,说李县令通匪...红娘子烧的是账本,记着这半年往汴京送的金银!"
"多少?"李慕白声音冷得像冰。
"每月三车,都盖着...盖着内廷造办处的封条!"
苏锦年的剑突然一颤。
李慕白注意到她握剑的手背上浮起细汗——那是只有听到极震撼消息时才会有的反应。
"内廷造办处..."李慕白重复这几个字,袖中青铜残片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系统面板在他意识里闪烁红光,上次出现这种提示,还是他在乱葬岗救下被拐卖的孩童时——那是功德值即将突破的征兆。
巷外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刀疤男眼睛骤睁:"是赵大当家的骑兵!
他们绕到西市了——"
"闭嘴!"苏锦年反手用剑鞘敲晕他,"县衙不能回了,赵元霸要的是你的人头立威。"她扯下蒙面人的腰带捆住众人,又从怀里摸出个青瓷瓶,"这是千机阁的迷香,能撑半柱香。"
李慕白摸了摸怀中的密信,又看了看远处被火光映得发亮的城墙——赵元霸的火把连成一条赤链,正顺着护城河往县衙方向涌。
他突然抓住苏锦年的手腕,往巷弄深处跑:"跟我来!
我前日巡查时,发现城南有座废弃的龙王庙,后墙塌了个洞,能藏人。"
两人穿过两条堆满焦木的街道,终于在一片断壁残垣前停住。
褪色的"龙王庙"匾额半悬在门楣上,蛛网在梁柱间织成银纱。
苏锦年刚要推门,却被李慕白拽住——门轴上缠着细若游丝的牛筋,是他今早布下的机关。
"安全。"他松开手,"这庙三年前遭了雷火,早没人来了。"
庙内积灰足有半寸厚,供桌上的龙王像缺了半张脸,香案下还堆着几袋发霉的麦种。
苏锦年刚要坐下,突然顿住:"大人,你闻——"
潮湿的霉味里,混着一丝极淡的沉水香。
李慕白的瞳孔微缩。
他摸出火折子吹亮,昏黄的光映出地面一串新鲜的鞋印——是三寸金莲的绣鞋,鞋尖沾着星点朱砂,像极了...
"是小翠!"苏锦年突然低呼。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鞋印旁的泥点——里面嵌着半粒碎瓷,是她昨日送给贴身丫鬟的定情信物。
庙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大人,"苏锦年转身时,眼中的复杂情绪己化作狡黠的笑,"看来我们的临时落脚点,要多一位客人了。"
李慕白望着她染血的衣袖,又看了看庙门方向——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夜露的湿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