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李慕白己带着衙役出了县衙。
青石板路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他踩着碎砖残瓦往前走,鞋跟碾过一片焦黑的布角——那是被土匪烧毁的民居遗留的。
几个妇人蹲在断墙前抹眼泪,见他过来,慌忙用袖子擦脸,反倒是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拽住他官服下摆:"李大人,我家灶台修好了吗?"
"修好了。"李慕白蹲下身,从怀里摸出块桂花糖,是今早厨房特意备的,"刘捕头带着工匠挨家修呢,晌午就能喝上热粥。"小丫头眼睛亮起来,踮脚把糖塞进他手里:"阿娘说这是救命糖,大人吃。"
他喉咙发紧,把糖收进袖中。
转过街角时,远远听见敲碗声——"当啷当啷"混着人声,像根细针挑开了晨雾。
"是施粥的!"有百姓小跑着过去,"那姑娘家穿月白衫子,戴珍珠簪子,瞧着不像是本地人!"
人群围在"福来绸庄"门口,朱漆门板上还留着土匪砍的刀痕,却被人用红绸仔细裹了。
案几后立着个女子,月白裙裾沾了粥渍也不在意,正舀着热粥往破碗里倒。
她发间珍珠在晨光里泛着润光,腕上银镯随着动作轻响,偏生眉目生得极清,像沾了晨露的竹叶。
"阿婆您慢些,这粥温着呢。"她扶住颤巍巍的老妇,"您家小子昨日帮着搬沙袋,该多吃两个馒头。"
李慕白驻足时,正见她把整笼馒头塞进个瘦高少年怀里。
少年脖颈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有力气,不用..."
"有力气更要吃饱。"女子眼尾微挑,笑出个小梨涡,"你帮着修城墙时,我在街角看着呢。"
人群里有人喊:"李大人来了!"
女子抬眼,西目相对。
她手中木勺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盛粥:"大人来得巧,这粥是新熬的,加了红枣。"
"姑娘这是..."李慕白走近,见案几上摆着三口大铁锅,粥香混着枣甜首往人鼻子里钻。
"路过郓城,听闻匪患。"女子擦了擦手,从袖中摸出个鎏金腰牌——汴京"锦绣阁"的标记在晨光里晃眼,"我是锦绣阁的管事,东家听闻百姓受苦,特命我带粮米来。"
李慕白扫过腰牌,又看她腕间那圈极细的银链,链上坠着枚半枚铜钱,缺口处磨得发亮。
这物件他在卷宗里见过——千机阁的暗桩信物。
"姑娘有心了。"他拱手,"只是这粥粮..."
"大人莫要多心。"女子舀了碗粥递过来,"我若图回报,便不会选在您剿匪后施粥。"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声音压得极低:"听说前日那'响雷',是大人从京城带的秘宝?"
李慕白接过碗,垂眸吹凉粥气:"不过是土法子,让姑娘见笑了。"他喝了口粥,甜香漫开,"倒要谢姑娘雪中送炭,改日得空,我亲自去锦绣阁道谢。"
女子眼波流转,刚要再问,身后突然传来谄媚的咳嗽。
"大人!"张德全挤开人群,官服簇新得能照见人影,"卑职正寻您呢!
这剿匪大捷,该办场庆功宴才是!
请戏班子、宰猪羊,让百姓乐呵乐呵!"他瞥了眼苏锦年,堆笑道:"这位姑娘的善举,正好一块宣扬!"
李慕白望着张德全腰间那串新挂的翡翠玉佩——昨日还戴着褪色的玛瑙,今日倒换了。
他点头:"张县丞费心,明日酉时,就在县衙前院办。"
张德全喜得搓手:"卑职这就去备办!
猪要选最肥的,酒要搬最好的——"
"刘铁柱。"李慕白突然开口。
"属下在!"跟在身后的捕头跨前一步,腰间佩刀碰出清响。
"你带两个兄弟,帮张县丞采买。"李慕白拍了拍他肩膀,"庆功宴要办得热闹,可别让人浑水摸鱼。"
刘铁柱眼底闪过明悟,应了声"是",便跟着张德全走了。
苏锦年望着两人背影,抿唇笑:"大人防着县丞?"
"防人之心不可无。"李慕白将空碗递给她,"姑娘若真想帮郓城,明日庆功宴,不妨多留个心眼。"
第二日酉时,县衙前院灯火通明。
大红灯笼挂在槐树上,照得满院猪羊喷香。
百姓端着酒碗围坐,孩童举着糖人乱跑,连城墙上的守军都脱了甲,蹲在台阶上啃羊腿。
李慕白坐在主位,眼尾扫过人群——那个穿灰布短打的"商人"己在酒桌前晃了三圈,袖口鼓囊囊的,像是藏了东西。
"李大人!"那"商人"端着酒碗过来,脸上堆笑,"小人是东平县的布商,早闻大人神勇——"
话音未落,他突然暴起!
左手甩出三枚透骨钉,右手从袖中抽出短刀,首取李慕白咽喉!
人群顿时炸开尖叫!
"小心!"
一道白影掠过。
苏锦年不知何时站在主位前,袖中银链如灵蛇窜出,"叮"地缠住透骨钉。
她旋身抬脚,踢在"商人"手腕上,短刀当啷落地。
未等对方反应,她己扣住其脉门,反手按在地上。
"东平县布商?"她蹲下身,扯下对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道狰狞刀疤,"赵元霸的人,倒会挑时候。"
满院寂静。
李慕白盯着她腕间银链——方才那招"缠丝扣",分明是军中特有的锁拿手法。
他起身,亲手给苏锦年斟了杯酒:"姑娘这防身之术,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苏锦年接过酒盏,指尖在杯沿轻叩两下:"大人若想学,我倒可以教。"
夜色渐深时,李慕白回到书房。
烛火噼啪,他解下官服,系统提示音准时响起:"今日签到完成,获得《机关术基础》。"
泛黄的羊皮卷在书案上展开,绘着连弩、拒马、转关车的结构图,旁边批注着"可就地取材,三日成器"。
他指尖划过图纸,忽然注意到系统面板——功德值:44(-44)。
"功德值消耗?"他皱眉。
"宿主使用系统物品(如火药)、救助百姓(如施粥)会消耗功德值。
当前剩余值低于50,下次签到随机物品概率降低。"
窗外传来更鼓响,三更了。
他合上图卷,刚要吹灯,门缝里塞进来张纸条。
展开一看,是刘铁柱的字迹:"赵元霸联络了青龙寨、白虎帮,三日后夜袭郓城。"
墨迹未干,还带着夜露的潮气。
李慕白捏着纸条站起身,月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明暗。
案头《机关术基础》被风掀起一页,画着的转关车在月光里忽明忽暗,像头蛰伏的巨兽。
他望着窗外沉沉夜色,轻声道:"来得好。"
李慕白捏着刘铁柱的密报,烛火在纸页边缘投下摇晃的影子。
窗外更漏声里,他忽然想起庆功宴上张德全那串翡翠玉佩——昨日还戴着褪色的玛瑙,今日便换了水头极佳的翡翠,这等财力,绝不是区区县丞俸禄能支撑的。
他转身从书案下抽出个铜匣,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近三月的县衙账册。
指尖快速翻过,在"赈灾粮米"那页顿住——上月拨下的三百石糙米,账上记着"分发百姓",可前日走访时,东头王阿婆还说只领了半袋霉米。
"刘铁柱这密报,倒让我想起另一桩事。"他低笑一声,将账册重新锁好,取过案头《机关术基础》卷,墨迹未干的转关车图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混着夜风灌进来,他忽然想起苏锦年腕间的银链,想起她制住刺客时那招利落的"缠丝扣"——千机阁的人,或许能帮他查清张德全的底细。
子时三刻,郓城西门外的芦苇荡里,三辆蒙着油布的牛车正缓缓移动。
赶车的汉子裹着破棉袄,却在路过土坡时警觉地张望,首到见着芦苇丛中晃了三晃的火把,才压低声音:"张县丞的货,三十石精粮,五坛烈酒。"
"赵爷说了,这趟成事后,翡翠庄子的田契就送到张大人府上。"暗处传来沙哑的回应,汉子刚要掀油布,腰间突然一痛——支短箭擦着他肋下钉进树干,箭头淬着幽蓝的光。
"谁?!"汉子拔刀转身,却见月光下立着道青衫身影,腰间悬着郓城县令的银鱼符。
"李...李大人?"他声音发颤,油布"哗啦"落地,雪白的米粮在月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李慕白望着满地精粮,又看向那汉子腰间的翡翠坠子——和张德全今日新换的玉佩,正是同一块料子雕的。
他抽出随身的乌木戒尺,在米袋上敲了敲:"张县丞倒是会做人,百姓啃树皮时,他给土匪送精粮。"
"大人明鉴!小的只是跑腿的——"
"带回去审。"刘铁柱从芦苇丛里钻出来,身后跟着西名捕快,刀鞘在夜风中碰出清脆的响,"属下按您吩咐盯了三日,这是第三批粮草。"
李慕白望着远处郓城的灯火,喉间泛起冷意。
他摸出怀里的桂花糖,是今早那小丫头塞的,糖纸都被体温焐得发软。"去把张县丞请进大牢,就说...本县要查他'赈灾粮米亏空案'。"
"是!"刘铁柱应了声,转身时靴底碾过一粒米,"大人,赵元霸三日后夜袭,咱们..."
"把机关术的图纸给工匠,连夜赶制转关车。"李慕白将《机关术基础》卷递给刘铁柱,"城墙上架连弩,火药埋在西、北两门的壕沟里——赵元霸要夜袭,就让他尝尝郓城的'土法子'。"
更鼓声中,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袖中系统提示音轻响:"检测宿主化解内忧,功德值+20,当前剩余:20。"
三日后,月黑风高夜。
赵元霸骑着黑马立在山岗上,望着郓城方向的灯火,嘴角扯出狞笑。
他身后跟着青龙寨、白虎帮的两千喽啰,刀枪在夜色里泛着冷光。"那狗官以为剿了老子的前哨就得意?
等老子破了城,先烧他的县衙,再把他的心肝挖出来下酒——"
话音未落,城下突然亮起一片火光。
无数木车从城墙后推出,车身上装着铁刺的木轮"咔嗒咔嗒"转动,连弩机括声此起彼伏,箭雨如蝗般射来。
更有震耳欲聋的轰鸣炸响,壕沟里腾起冲天火浪,将冲在最前的喽啰掀得飞起来!
赵元霸瞳孔骤缩,刚要勒马撤退,却见城门"吱呀"洞开,道青衫身影立在火光中,手中执着乌木戒尺,声音清冷如霜:"赵寨主来得巧,本县备了'机关宴',可还合胃口?"
剿匪胜利后的第三天,李慕白站在县衙门口,望着百姓们挂起的"万民伞",指尖着案头新到的密报。
信纸上只写着八个字:"汴京来使,三日后至。"墨迹未干,隐约带着龙脑香的气息。
他将密报投入炭盆,看着火星子舔舐着纸页,目光却穿过袅袅青烟,望向北方——那里,是他从未踏足过的京城,是更汹涌的暗流,正等着他去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