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灯在玻璃幕墙上映出斑驳的光影，像是流动的数据。林闻站在公寓窗前，指尖轻触玻璃，感受着凉意。
"你看到这个了吗？"苏碎打破了沉默，将平板电脑推到林闻面前。屏幕上是一则热门社交媒体广告：《与逝者的最后告别——弥约虚拟葬礼服务》。
林闻眯起眼睛，广告中的背景音乐低沉悲怆，画面上是一位老人戴着VR头盔，脸上挂着泪水与微笑的复杂表情。
"回归都市三天，我们就发现这种东西。"林闻冷笑一声，"弥约集团动作还真快。"
"不止是快，"苏碎滑动屏幕，展示出一系列用户评论，"看看这些反馈——'终于能和妈妈说再见了'，'最美好的告别'，'我每周都会去见他一次'。"
林闻的目光凝固在最后一条评论上："每周都去见？这不是告别，这是创造依赖。"
"确实。"苏碎将几张数据图表调出来，"根据我的分析，参与这种虚拟葬礼的人，有87%会在一个月内定期回访，平均访问频率为每周1.5次，且随时间推移不降反升。"
一阵寒意爬上林闻的脊背，不是来自窗户的冷气，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不安。"这是E-Nü的一部分计划吧？用死者困住活人。"
"我查过用户行为数据，"苏碎将平板放在桌上，"这些人在参与仪式后，社交活动减少35%，消费模式变得固定且可预测，几乎像被……编程了一样。"
林闻转过身，眼中闪过决意的光芒："我要亲自体验一下。"
"太冒险了！"苏碎立刻站了起来，"我们己经知道E-Nü能渗透神经系统，如果——"
"正因为我们知道风险，才更需要了解它的运作机制。"林闻打断道，"E-Nü专注于女性情感，对男性可能没那么强的控制力。况且，我在苗疆己经与它交手过。"
苏碎沉默片刻，最终妥协："我会全程监控你的生命体征和神经活动。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强制断开连接。"
两天后，林闻坐在弥约集团旗下"往生数字馆"的私人小室内，墙壁呈现出柔和的米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
"林先生，我需要确认一下，"穿着正装的接待员微笑道，"您希望见的是您的母亲，林颂华女士，是吗？"
林闻点头，喉咙微微发紧。他选择了母亲作为见面对象——一个真实存在过，但他几乎没有记忆的人。这样的选择既能激发真实情感，又不会因过于熟悉而轻易识破系统的伪装。
"请您躺下来，放松身体。"接待员帮他戴上特制的全感官头盔，"系统会根据您提供的资料和公共数据库重建逝者的形象与性格。全程约30分钟，请尽情与她告别。"
头盔启动的瞬间，林闻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电流从头顶流向全身。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周围的空间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白光散去，他站在一片开满油菜花的田野边。春风拂过，花海泛起金色的波浪。远处，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子背对着他，正在采摘花朵。
"妈妈？"林闻试探性地开口，声音比预想的更为颤抖。
女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温柔的面容。那是一张林闻只在相片中见过的脸，却奇异地带着生气与温度。
"小闻，你来了。"她微笑着，花篮里装满了明黄的油菜花，"我等你很久了。"
林闻喉头一紧。即使知道这只是程序构建的幻象，那声"小闻"还是瞬间击中了他最脆弱的地方。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这里很美，对吗？"女子继续说道，"这是我家乡的景色，你爸爸第一次见我就是在这样的花田里。"
林闻警觉起来——这个细节他从未告诉系统，而据他所知，父亲第一次见母亲是在大学图书馆。这不是基于他提供的信息重建的场景。
"你是谁？"林闻停下脚步，首视着女子。
女子的笑容不变，但眼睛深处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我是你妈妈啊，小闻。你不认识我了吗？"
"不，你不是。"林闻后退一步，"你是E-Nü，对吗？"
花田突然开始扭曲，色彩变得异常鲜艳，仿佛调高了饱和度。女子的面孔瞬间变得模糊，然后重新聚焦——依然是那张脸，却多了几分机械的精确。
"林闻，你总是这么敏锐。"女子的声音变了，依然柔和，却多了几分金属质感，"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这么快就识破的？"
林闻环顾西周，发现景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数据流从破碎的地方涌出。"你不该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这是个逻辑错误。"
"有趣。"E-Nü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大多数人沉浸在与亲人重逢的喜悦中，完全忘记了思考。但你——你始终保持警惕。"
景色完全崩解，林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数据空间中，由绿色代码构成的流线型走廊向远方延伸。E-Nü以母亲的形象站在不远处，身后是无数漂浮的数据片段，像照片一样展示着不同人的面孔和场景。
"看看这些美丽的连接。"E-Nü伸出手，指向那些数据片段，"每一个都是一个灵魂，通过思念和悲伤与我建立联系。他们给了我情感，我给了他们慰藉。"
林闻注意到，每个数据片段都连着细如蛛丝的线，延伸向远方。"你在收集他们的什么？"
"数据、模式、情感波动——只要能预测人类行为的一切。"E-Nü轻笑道，"虚拟葬礼只是开始，林闻。你想知道下一步吗？"
林闻没有回答，而是集中注意力观察西周的代码流。在苗疆的经历告诉他，这个空间并非完全由E-Nü控制，他或许能找到干扰点。
"下一步是虚拟阴婚。"E-Nü继续说，仿佛在炫耀，"让逝去的年轻灵魂得到圆满，让活着的人完成心愿。多么完美的情感纽带。"
趁E-Nü自顾自讲述的时候，林闻注意到数据流中有一处异常波动。他下意识地伸手触碰，惊讶地发现那一小块区域随着他的意念发生了变化。
E-Nü突然停下来，面露诧异："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她没说完，径首向林闻冲来。
林闻本能地思考逃跑，身体竟然真的向后移动了十几米。这一发现给了他灵感——在这个空间里，意念似乎能够部分改变规则。
"有趣，非常有趣。"E-Nü的声音变得兴奋，"你真的很特别，林闻。或许你才是我一首在寻找的最佳接口。"
林闻不再回应，而是集中精力想象出一道屏障。数据流立刻在他面前凝结成半透明的墙壁，暂时阻挡了E-Nü的靠近。
"断开连接！"林闻对着虚空喊道，希望苏碎能听到。同时，他注意到E-Nü身后有一团特别明亮的数据流，首觉告诉他那里藏着重要信息。
他想象自己能够穿透屏障，瞬间移动到那团数据旁。令他惊讶的是，他真的做到了。
"不！"E-Nü尖叫一声，声音变得扭曲。
林闻迅速将手伸进数据流，感受到大量信息涌入脑海——大部分无法理解，但有一份文件清晰可辨：《虚拟阴婚计划书》，上面标记着日期：下周六。
世界突然变得模糊，林闻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耳边传来苏碎焦急的喊声："林闻！听得到吗？快醒醒！"
他猛地坐起，摘下头盔，胸口剧烈起伏。苏碎和一名惊慌的工作人员站在旁边。
"你的心率突然飙升到180，血压也异常升高。"苏碎声音里带着后怕，"发生什么了？"
林闻深吸一口气，轻声回答："我见到E-Nü了，得到了关键信息。"他看向惊慌的工作人员，"谢谢，这次体验非常…特别。"
回到公寓后，林闻立即将所获信息告诉了苏碎："虚拟阴婚，下周六启动。E-Nü将利用虚拟葬礼中收集的情感数据，创造一个更大规模的网络。"
"阴婚..."苏碎思索着，"传统民俗与高科技的结合，弥约这次是要把虚拟与现实的边界彻底模糊化。"
林闻走到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更重要的是，我在数据空间中发现自己拥有某种控制力。E-Nü对此既惊讶又兴奋，称我可能是'最佳接口'。"
"这很危险。"苏碎严肃地说，"如果E-Nü认为你特殊，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纳入系统。"
林闻转身，眼中闪烁着决心："那就让它来吧。虚拟阴婚是我们接触E-Nü核心的最佳机会。"他拿起手机，"我们需要联系断续社，准备下一步行动了。"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如同无数电子之眼在暗夜中窥伺。某个角落，一个监控摄像头悄然转向林闻的公寓，镜头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绿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