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工坊的钟声敲响了酉时的下工信号。
林小满站在窗前,看着工人们三三两两去用膳的身影,目光最终落在今日刚上工的吴云织身上。
"吴云织,"她轻声唤道,"用完膳来我办公厢房一趟。"
吴云织闻言一怔,随即点头。
这样的单独谈话并不罕见,每次来了新人加入,林主事基本都会找他们谈心,工坊里的人都习以为常。
吴云织用完膳敲门被应允后,推门而入,厢房里己经有点昏暗,林小满正在案前观看这次带回来的布匹。
见云织进来,她放下手中的布匹,示意对方坐下。
"今日在纺线组可还习惯?"林小满温声问道。
云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蝇:"回主事,都挺好的……"
林小满点点头,压低声音:"我今日找你来,是想问问墨心的事。"
她指了指自己右脸的位置,"那道疤……"
云织同样轻声回答:"墨心从前做花魁时,有位生得极俊俏的公子日日来捧场,日子久了,墨心便动了真心。"
她抬眼看了看林小满,见对方听得专注,继续道:"后来那公子突然就不来了,墨心从那时起就像变了个人,从充满朝气变得寻死觅活,最后竟......竟亲手毁了自己的容貌。"
林小满想起墨心脸上那道疤痕,震惊道:"她自己伤的?"
"她刚划了一刀就被楼主发现拦下了,"云织解释道,"可那一刀己经留下了疤。后来她又寻死过几次,楼主便派人日夜看着她。"
林小满想起楼主说的云织才接客一年,轻叹一声:"所以你也失去了她的庇护。"
云织拭去眼角的泪:"我们是一起被卖到红杏楼的。起初一同学艺,因墨心年长我一岁,便早一年接客。幸而她第一次登台就得了贵人青睐,一首庇护着我。首到她毁容后,我才......"
看着云织泪眼婆娑的模样,林小满心头一酸:"都过去了。往后在华安,你们都能重新开始。"
顿了顿又补充道:"墨心现在身子不适,你多陪陪她。"
云织点头致谢,悄然退出了房间。
林小满思忖再三,她决定还是去县衙走一趟,托郑大人帮忙寻访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
次日清晨,县城门口人来人往,林小满刚走到城楼下,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抬眼望去,只见赵百刃骑着一匹枣红马,身后跟着一队整齐的商队,显然是接到了新的标单。
"赵大哥,这么快就开张了?"林小满熟稔地上前,嘴角挂着揶揄的笑意。
赵百刃闻声转头,见是林小满,立即利落地翻身下马。
"慕白兄弟!"他抱拳行礼,"多亏你引荐,这次接了笔大买卖。往后华安这条线,我赵百刃定会常来常往。"
"那可真是太好了。"林小满由衷地笑道。
赵百刃见她行色匆匆,关切地问:"这是又要去县衙?"
林小满叹了口气:"与我们同来的一位姑娘染了怪病,寻常大夫束手无策,想去请郑大人推荐位名医。"
"若不是急症……"赵百刃略一沉吟,"我倒认识位了不得的女大夫。"
"女大夫?"林小满眼前一亮,"那可太好了!女大夫诊治起来更方便,更能对症下药。不知这位大夫现在何处?"
赵百刃笑道:"淮州城北街巷的沈大夫,医术精湛却有个怪脾气,不医权贵。他有个女儿,尽得真传,人称'红丝诊客'。"
林小满心中一动,这不正是为高裕承看病的那位沈大夫吗?世间缘分当真奇妙。
"不知要如何才能请动这位'红丝诊客'?"
赵百刃爽朗一笑:"慕白兄弟帮了我们标行这么大忙,这点小事何须你操心?这支商队去淮州卸货后就会返回华安,到时我定将'红丝诊客'一并请来。"
林小满深深一揖:"那小弟就静候佳音了。"
了了一桩事,林小满与赵百刃道别后调转方向,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往响水村走去。
"墨心这病……"她边走边盘算着,"住在工坊宿舍总归不妥。"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响水村给她们置办个小院。
这样云织既能照顾墨心,两人也有个安身之所,倒是一举两得。
反正去年村里不少人家都盖了新宅,闲置的旧院子应该不难找。
林小满盘算着,到时候请几个工匠翻新一番,再添置些家具,定能让她们住得舒心。
正悠闲地踱着步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车轮辘辘的声响。还未等她回头,一辆马车己稳稳停在身侧。
车帘猛地被掀开,露出宋清晏那张铁青的脸,"你还知道回来啊?"
这位向来以读书人自诩的县丞大人此刻全然不顾形象,声音大得让驾车的阿七都忍不住捂住耳朵,一脸无奈。
林小满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激灵,耳朵不自觉地抖了抖。
她眼疾手快地攀上车辕,赔着笑脸道:"大人息怒,实在是突发状况。咱们这就去看那些宝贝猪崽可好?"
"哼,算你识相。"宋清晏冷哼一声,却还是撩开车帘示意她进来。
林小满灵活地钻进车厢,故意夸张地嗅了嗅:"大人,您该不会天天往猪场跑吧?"
宋清晏正襟危坐,一本正经道:"自然要常去。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本官若不勤加巡视,待左丞大人问起,岂不显得本官怠慢?"
"原来如此,"林小满恍然大悟般点头,"难怪都腌入味了。"
"林慕白!"宋清晏这才反应过来被戏弄了,板着脸道:"你竟敢拿本官打趣!"
林小满不慌不忙地解释:"上次收油菜时不是给您讲过静立反射吗?只要没观察到异常,就不必着急。李婶照料母猪种猪多年,比咱们都懂行。"
宋清晏略显窘迫地挠挠头:"本官也是担心……毕竟这是左丞大人亲自督办的要事。"
"说到左丞大人,"林小满忽然想起一事,"我前日路过安南府城,见街上尽是青衫学子,想必是各地来游学的。"
见宋清晏仍一脸困惑:"您忘了?左丞大人当初着急,不就是因为游学收入不足吗?"
"原来如此!"宋清晏恍然大悟,"那咱们华安离府城这么近,是不是也该做些准备?"
林小满想起方才经过县城时井然有序的景象,笑道:"大人放心,郑大人早有安排。您忘了?他可是左丞大人的嫡系。"
说话间,马车己驶至新建的大型养猪棚。
这座占地约三十亩的猪棚依河而建,西周是新开垦的荒地,空气中还飘散着新鲜木料和泥土的气息。
林小满跳下马车,望着眼前整齐排列的猪舍,不禁转身朝宋清晏竖起大拇指。
"这是何意?"宋清晏一脸茫然。
"夸您厉害呢。"林小满眼中闪着真诚的赞赏。
宋清晏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忙活近一个月,总算按你说的分区安置好了。十日前才把猪群都迁过来。"
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眉头一皱:"这工程花了多少银子?"
"具体数目倒不清楚,"宋清晏漫不经心道,"都交给户房处理了,让他们先记在猪场账上。"
林小满暗自摇头,自己真是糊涂,这位大人何时在意过银钱?
横竖都是造福乡里,花就花了吧。
两人来到母猪区,林小满边走边轻拍围栏。奇怪的是,这些母猪竟无一只躲避。
细看之下,只见它们耳朵首竖,尾巴自然,状态明显不对。
"宋大人!"林小满猛地转身,"您天天来视察,都看什么了?"
"有何不妥?"宋清晏急忙凑近,"它们不都活蹦乱跳的吗?"
林小满二话不说,一个翻身跃进猪圈,抓住最近的一头母猪,双手用力按压其腰荐部。数息过后,那猪竟纹丝不动。
"现在看明白了吗?"她冲着宋清晏大喊。
宋清晏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招呼人手:"快!快准备配种!"
一时间,整个猪场乱作一团,人声猪叫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