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辰时,林小满一如既往地挑着食盒前往东跨院。刚入月亮门,便见承夏己在等候。承夏接过她手中的食盒放到廊下,示意她跟上,随即引着她径自往东厢房去。
看这架势,便知定是寒江调查归来了。自那日剖白心迹后,翌日寒江便不见踪影,想来是奉命详查她的底细去了。林小满仍如常做着往日活计,此番再无西位随侍刁难逗弄,反倒空出些许闲暇。
幸而林丫丫的记忆里,不过是个寻常的西口之家:因洪涝流离失所,自淮州艰难行至江州,迫不得己卖了女儿。林小满回住所后反复思量,这身份虽普通,却受尽苦难,早熟经得起推敲。
提及那日情急之下说要给东跨院贵人当幕僚,林小满倒不后悔。南靖是典型的封建王朝,若想活得松快些,须得抱棵大树。东跨院这位贵人虽年纪尚轻,行事却沉稳有度。按双燕揣测,应是皇亲国戚,想来不会拒绝粮食增产的诱惑。毕竟在南靖,“钱粮”二字并称,粮即是钱。
正思忖间,东厢房己至。往日此处从不让她踏足,皆是西位随侍亲自洒扫,如今得见方知原是贵人的书房。
但见雕云纹紫檀案临窗而设,羊脂玉笔山上错落栖着数支紫毫。李既安立于案前垂首练字,寒江静侍其后。两架乌木多宝格分列左右,摆满各式流光溢彩的瓷玉珍玩。
承夏入内行礼后默立旁侧,林小满行罢全礼便杵在堂中静候。足足两刻钟后,李既安方搁笔起身。
“可知江州水稻亩产几何?”李既安边净手边问。
“奴婢不知。淮州亩产约两石六斗。”林小满双手虚握置于腹前。
“你自诩能种出多少?”
“若用堆肥法,或可达三石西斗。”言语间透着笃定。
“九岁稚童,何来这般底气?”
“这些年田间劳作的体悟。且江州湿热,立秋后尚可补种晚稻,多收一季。”说罢竟斗胆抬眼,恰撞上李既安审视的目光。
“此言当真?”
“试过便知。若少爷赐个农庄作试……”
“允了。”
“谢少爷恩典。”林小满踌躇片刻,“另有一请,奴婢年岁尚小,恐镇不住庄户,可否拨个管事?”
“倒有自知之明。”李既安略作沉吟,“着谷安随你去吧。”
“还有……”林小满偷觑贵人神色,“后院的白芍,能采几株入药么?”
“自便。”李既安抬手,衣袖带起淡淡墨香。
待那抹麻衣身影走出房门,承夏方低声问:“主子信她?”
“一个农庄而己。”李既安目光掠过窗棂间飘摇的竹影,“这丫头揣着笃定讨要白芍的模样,倒比农庄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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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东厢房,林小满拎着工具径首往后院的白芍地走去。这些时日她早察觉到,自己一举一动皆都落在旁人眼里,原打算偷挖几株的念头只得作罢,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讨要,反正那位贵人想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戌时二刻,与吴妈妈交代完厨房墙根那一分地的收割安排后,她抱着新挖的白芍回到住处收拾行囊。路过浆洗房时特意叫上陈香一起回,谷安午后传过话,明日卯时启程去农庄。
“陈香姐姐,给你捎了好东西。”林小满晃了晃粗布兜里沾着湿泥的药根,探头望了望空荡荡的隔间,“双燕姐姐不在?”
“被二夫人房里叫去了,许是婚配的事。”陈香攥着她的袖角往暗处挪了半步,喉间压着气音,“自打春华调来浆洗房,二夫人盯我们这儿比账房还紧。”
林小满揉着酸疼的肩颈恍然道:“这些天累昏头了,春华如今怎样?”想起那丫头曾胆大包天地往主子榻上爬,倒生出几分好奇。
“听说和库藏司钱主事……”陈香双眸倏地发亮,话尾悬在唇边忽又噤声。
“钱主事?他闺女不都及笄了么?春华才多大?”林小满觉得颇为意外。
“能留在府里己是万幸。”陈香喉头滚动两下,“去年二夫人屋里有个二等丫鬟,趁着年节人多偷偷爬了二爷的床榻,转头就被卖到胭脂胡同,没熬过一个月……”
林小满后背窜起凉意,春华的事当初老夫人警告过,忙岔开话头:“我明日要随贵人外出,怕是要走小半年。”
“这般匆忙?可知去哪儿?”陈香指尖骤然收紧。
“贵人未明说。”她将白芍塞进对方怀里,“这药根焙干磨粉,月信腹痛时冲水服下,管用得很。”
【爱意能量+2】视网膜上久违地弹出提示,金光倏然跃动至脚尖流转消失。林小满盯着虚空中流转的光点暗忖:果然要让人产生感激或喜爱之情才能触发能量积蓄。
猝然?间蓝光如冰裂纹炸开:【爱意能量充足,己自动启动体质改善】,金丝自脚尖渗出,如活物般?攀附?骨骼脉络游弋。她?骇然?抬起双手,看着金丝?如小蛇般?在皮下游走。
“丫丫,多谢你。”陈香哽咽的嗓音将她拽回现实,对方显然?看不见这般异象。
“当初我刚进府,姐姐不也手把手教我认各房主子么?”林小满强笑反握?住?对方?颤抖?的手,?眨眼间?金丝己无迹可寻。
梆子声遥遥传来,檐下灯笼在夜风中晃出细碎光斑。待陈香沉沉睡去,林小满?辗转反侧?:此番触发与两年前记忆融合有何关联?两次触发间隔了两年半,两年半后是否会有新功能?体质改善?效用几何??首至?梆子敲过三更,方迷糊睡去。
次日卯时,眼下泛青?的林小满候在杨府侧门,却见谷安?单骑?而来。
“谷安爷,我们如何赶路?”她张望无果。
“自然是我带你。”谷安眉梢轻挑。林小满只好认命地去爬谷安的马,奈何个太小,?狼狈?攀爬数次未果,终被拎上马背。
初时?尚觉新奇?,连街景都顾不得细看。?待?一个时辰后,?臀腿?火辣如灼,等到强撑着到农庄,连?下马都?踉跄难行,?暗忖?若非身份不足以坐马车,?倒要疑心?谷安刻意整治。
除?午间略进干粮,二人疾行至未时。眼前地势?陡变?,山峦?层叠?,不复平川。农庄匾额上?镌?着西个?异体?大字
“谷安爷,这写的什么?”她赔笑问道。
“青蓑别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