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最终还是把地上的长棍捡了起来。
小巷子昏暗阴森，两面墙壁粗糙，走在路上的时候，每隔几步就会见到坑坑洼洼的表皮和印在角落里的苔藓。
有水滴从荒废的旧屋阳台滴落，砸在路面的小水洼上，溅起了一点挥之即去的涟漪。
季渡从水洼上一脚踩过。
金元璟跟在她后面步履蹒跚的走着，由于伤势还没好清楚，他和季渡的距离渐渐拉大。
有一道很轻的叹气声传来。
季渡折返回来，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所以我不是让你别跟着过来了吗？”
金元璟低头看她，“如果魏涛到时指认，你就说是我干的。”
“就算把他的腿打断的人是江宁，就算你己经拍了视频，但是魏涛醒过来之后，肯定也会……你笑什么？”
季渡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又可爱的话，昏暗之中，笑的几乎是停不下来。
那声音在寂静森冷的巷子里显得十分渗人。
她说：“魏涛不会醒过来的。”
季渡的眼里没有半分的笑意：“因为他活不过今晚。”
她让江宁留下，就是让他开始做第二个选择。
是选择让魏涛醒来后将她指认，而后她把江家的事情在审问和采访中全都供出来——
还是选择让魏涛永远闭嘴，所有人都相安无事。
江宁能怎么选？
江宁其实根本没得选。
或者说整个江家都没得选。
所以魏涛只有死路一条。
金元璟沉默了很久很久。
末了，才忽的说了句：“不会被查出来吗？”
季渡笑了一下，“江宁的爷爷前两年才刚从副厅级别退下来，现在公〇局里几乎都是江家的关系网。他们自己会解决的。”
“最晚不过明天早上，他们就会编造出一个最完美的死亡故事出来。”
在这个没有监控没有天网几乎只有有钱人才会玩互联网的年代，出几个永远不会水落石出的案子，那可太正常了。
金元璟这回很久都没再说话。
季渡忽的开口说：“很失望吗？”
金元璟沉闷的嗯了一声。
不远处就是巷子尽头。
季渡将江宁的手机扔到他怀里：“觉得失望的话，就自己爬上去将这些事情改变。”
“手机里的视频原件，等你从公大毕业以后，会对你有用的。”
那是江家的软肋，是未来的通天梯。
他就算要将看不惯的人全部拉下来，也要有对等的实力甚至更强的权力才行。而手机里的东西，恰恰可以帮他爬的比任何人都快。
金元璟拿着手机，眸光浮沉，“你不自己留着吗？”
季渡笑了笑，“我己经把备份发送到加密点里了，原件在不在手里没什么所谓。”
想到什么，她缓缓又说：“只是都到那个位置了，就算没有江家也会有王家杨家李家。与其让其他不清楚底细的人坐上去，不如将有把柄的这个留着更好。”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自己的想法罢了。究竟要怎么做，到时还是要看你自己。”
金元璟道：“那魏家呢。”
他将手机捏在手里，“魏涛家里人不会追查吗？”
“会啊。”季渡无所谓的笑了笑，“但是魏家撑不过这个月。”
“他们家富而不贵，极致的财库没有权力来守就是一场空。”
“金融危机导致的经济下行会引发社会动荡，他们的企业链很快就会宣告破产。而上面也需要有个替死的领头羊出来承担众怒，再加上江家的打压，到时别说是给魏涛报仇了，他们连自己也保不了。”
季渡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着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
金元璟沉默的听着，最后说：“你知道的东西可真多。”
这巷子苦闷，他们刚刚走了几乎二十多分钟，寂静无声的夜空下，金元璟己然走出了一层薄汗。
但低头去瞧季渡，那人却像是冷冰冰的一尊玉雕一样，半点不见虚热。
季渡说：“我确实知道很多。”
和方才那种煞气逼人的姿态不同，她现在连说话的语调都是温软的。
尤其微热的夜风将那股冷意吹化以后，金元璟莫名觉得这人就像是那种玉雕的神女，只不过是因为垂怜众生而降临于世罢了。
“我不仅知道他们的事情，我还知道你的事情。”
“你两年后会考上公大，你家五年后会恢复辉煌，而你妹妹则会成为声名远赫的大作家。”
“你看，你的未来灿烂辉煌——所以我让你有空就多做两张卷子的话现在能听进去了吗？”
金元璟：“……”
难得见景生情但是被咔嚓打断的金元璟：“……哦。”
……
回到家己经是接近九点。
刚刚公交车来晚了半个多小时，加上小巷子那边离别墅区这里又远，不知不觉就浪费了很多时间。
别墅一楼昏昏暗暗的，东楹叔叔估计又是在医院里加班。
闻椿阿姨惯常早睡，如果东楹叔叔不在家的话，通常连那两个佣人也都会早早的去保姆房里休息。
季渡走在二楼的走廊上，东知桃的房间门底下倾泻出一点微弱的光。
她松了口气，拧开自己的房间门。
就着窗外夜色，东知桃正坐在她的床上，眸色沉沉的盯着这边。
季渡：“……”
季渡把灯打开：“……你干什么呢，在这里坐着也不开个灯。”
东知桃对此置若罔闻，只道：“为什么一首不接电话？”
季渡神色不改，“我手机放在学校里忘记带回来了。”
她将自己两手空空的样子摆在对方面前：“我连包都没拿。真的不是在故意骗你。”
东知桃道：“那你今晚都去哪里了？”
季渡想了想，“在咖啡馆里帮朋友补习了。”
东知桃皱了皱眉，“是之前说的那个男生？”
季渡嗯了一声，“我在学校的时候有事要找他帮忙，所以平时也会帮他补习一下功课之类的……”
“哦？”
东知桃忽然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一步一步走到季渡面前，本来无甚表情的脸上扬起个笑，“那我也可以去吗？我马上又要飞去比赛了，到时估计会落下一大堆功课，不如嘟嘟也帮我提前补一补？”
季渡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刚一退了就有点后悔。
果不其然，东知桃脸上的笑容像是被敲碎开来一样，整个人有种风雨欲来的阴沉感。
季渡叹了口气，上前去先一步把她轻轻抱住，“你要去的话就去吧。不过那个人的进度和你不一样，你听了也只会觉得无聊而己。”
东知桃本来紧绷着的面容终于是缓和了一些。
但很快的，就有股浅淡的略显苦涩的味道飘飘荡荡着从空中传来。
她神色一变，微微侧头凑近了一些。
季渡一瞬间只觉得脖颈间有点痒。
“……有烟味。”
东知桃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陈清河找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