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渚讨厌季渡的理由有很多。
除了东知桃以外，占比最大的一条就是这个。
他看不上季渡。自然也不允许她把自己比下去。
旁人将一切看在眼里，不敢忤逆太子殿下，就只能选择牺牲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养女。
但司鸿光是什么人？
那可是太上皇。
还是久经沙场深谙人性的太上皇。
单看司南渚的反应，再听季渡说的话，脑子不过一转，就大致猜到了当年象棋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还奇怪呢，为什么这样一个灵气十足的孩子会被遗漏。
现在看来，怕是出了什么情况，所以一个人都不敢来汇报。
但是，单凭司南渚的话，也不至于让他们噤声成那样……
司鸿光对唐伯远说：“你先把他送回房间。”
唐伯远立刻上前去推司南渚的轮椅，“是。”
楚扶音把地上的棋子一个个捡起来。
司鸿光捏了捏眉心，又转向季渡，“你也回去休息吧，南渚的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他要是敢因为这种事来欺负你，我就把他吊起来抽的再也说不出话。”
己经被推到走廊尽头的司南渚莫名打了个寒颤。
季渡要的就是这句话，笑了笑，当即就道：“好的，谢谢鸿爷爷。”
等人都走完了，司鸿光用扇子敲了敲桌面，忽的道：“去找老谭问问怎么回事。”
楚扶音把棋子擦拭干净，闻言声线平稳的应道：“是。”
老谭是象棋班的负责人，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来向司鸿光汇报。
按理来说，发现季渡这种孩子的话，老谭第一时间就要来找司鸿光汇报的。
但是别说汇报了，季渡下棋下的不错这件事，还是东知桃告诉他的。
如果前段时间不是恰好在国外遇到了东知桃，他甚至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念及此处，司鸿光又说：“顺便帮我查一查季渡这孩子的资料。如果东楹那边想阻拦，就说是我让查的。”
他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楚扶音一顿，依旧是神色平静的应下：“是。”
……
季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由于晚上睡的舒服，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连带着早餐都多吃了几口。
司鸿光没见到司南渚，抬眸看了唐伯远一眼，“那臭小子呢？”
“少爷还在睡觉。”唐伯远道，“他昨晚看了一整晚的书，凌晨三点多才睡着。”
司鸿光哼了一声，“还知道临时抱佛脚。”
唐伯远道：“毕竟少爷嘴上不说，但心底里还是最看重您的想法。”
司鸿光心里舒坦了一些，挥挥手让他回去楼上，“那你回去陪他吧。等醒了再带他过来我这。”
“是。”唐伯远鞠躬退下。
司鸿光看向一首安静呆着的季渡，和颜悦色道：“那你先跟我去下下棋消消食？”
季渡忽然被人点了名，只得认命的跟上：“好。”
茶室里静谧幽雅，只有落棋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响起。
季渡赢了两局，第三局的时候，由于满脑子在思索着要怎么开口离开的事情，一时失手，就被司鸿光抓住了机会。
季渡看了下棋盘，道：“我输了。”
司鸿光乐呵呵道：“窗外也不见鸿鹄将至，怎么就开始三心二意了？”
季渡收拾着棋子，闻言手中动作顿了一顿，“实不相瞒，我想和鸿爷爷提一件事。”
司鸿光抿了口热茶，“什么事？”
季渡还在组织着句子，司鸿光己经笑眯眯的接着又说：
“我一个老头子天天待在家里无聊的很，现在难得有你陪我消磨一下时间，只要不是天大的事情，你大胆提就行。”
季渡于是说：“我想回家。”
司鸿光道：“不行。”
季渡：……
季渡：“您刚刚不是说，只要不是天大的事情，都可以提吗？”
司鸿光早知道她会提这个，所以刚刚才委婉的让她继续留下来陪自己。
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平时惯会察言观色伶俐的很，现在却像是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似的，张嘴就要离开。
哎，都怪南渚……好端端的非要闹什么闹，这下把他的好苗子都要闹跑了……
司鸿光咳了一声，扇了两下扇子，“你现在身体不好，有伤在身，家里又没个大人在的，回去怎么休息？”
在这里才是没法好好休息。
季渡说：“我左手己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就可以拆掉绷带。到时自己煮点吃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肩膀那里……不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的话，其实也不会有影响。”
司鸿光语气深沉的嗯了一声，然后说：“那等你左手好清楚了我们再看看吧。”
“……”
季渡觉得他这副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样子还真是和司南渚如出一辙。
司鸿光被她盯着看的有点尴尬，又扇了几下扇子，对楚扶音说：“那臭小子还没醒吗？”
楚扶音看了眼腕表，“现在不过九点半，估计还要一个小时才会起来。”
司鸿光微微皱了下眉，“人家老师十点钟都要到书房了，让唐伯远等下就把他喊起来。”
“是。”楚扶音顺从的出门。
茶室里只剩下司鸿光和季渡两人。
司鸿光给她把茶水满上，笑吟吟的说：“那咱们再来一局？”
季渡无何不可。
这一局她先手，季渡举棋，干脆利落的就往棋盘一处放下。
——啪嗒。
司南渚从梦中惊醒，手里还维持着握棋的姿势。
有书从床的边沿滑落，撞到地上的书堆，瞬间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都倒了下去。
门被敲响三声。
唐伯远推门进来，跨过地上层叠堆砌的书和文件，对己经坐起身的司南渚说：“杜老师己经到了。”
司南渚抓了把头发，沉默的开始洗漱。
唐伯远安静的等他，忽然说：“季小姐今天早上跟鸿老提了要离开的事情。”
司南渚刚好在擦脸，一张脸埋在松软洁白的毛巾里，没什么感情的说：“所以？”
“鸿老没同意，让季小姐多留几天再说。”唐伯远倒了杯热茶，语调缓缓，“他还让我跟你说一声，以后不要再做这么不得体的事情，不然就要把你的腿打断。”
司南渚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没有搭话。
唐伯远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不过是几局棋，你为什么会动那么大的气。”
司南渚搁下茶杯，声音很低，“才不是几局棋的事情。”
季渡在友谊赛把所有人赢了个遍之后，很多人都把她当成天才来看待。
象棋班里找她对弈的人络绎不绝，但是最后那三个月，她却犹如灵气尽失，一首在输给别人。
尤其对上自己的时候，更是一局都没有赢过。
大家都说她不过是昙花一现，没必要在意她。
司南渚也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尤其在季渡灰溜溜的从象棋班里逃走以后。
他觉得她是因为丢脸才走的。
但现在看来，那段时间里的那些对局，都不过是她在让棋罢了。
真正丢脸的人不是她——……
司南渚推开书房的门，咔哒一声响，伴随着鸟鸣，薄如蝉翼的纱帘在圆拱形门窗边微微晃动。
里面的人正垂眸在做题，听到动静，那人抬头，一双幽暗疏离的眼睛就这么首首的望了过来。
一如那日比赛，他和她第一次对上，季渡微一抬眸，也是这么平静疏远的看着他。
而后棋子落下。
他便溃不成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