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加盖了完颜洪烈玉玺的国书,被送往了临安。
使者是陈夜亲自从新提拔的汉臣中挑选的,一个年逾西十,郁郁不得志了半辈子的读书人。
临行前,陈夜在书房单独召见了他。
“此去南朝,不必卑躬屈膝。”
陈夜手指轻敲着桌面上的堪舆图,目光落在“临安”二字上,“你只管告诉他们,唇亡齿寒。我大金国,愿作北境之盾,替他们挡住蒙古人的兵锋。他们要做的,就是让这面盾牌,别饿着肚子。”
那使臣激动得浑身颤抖,他读懂了这位小王爷话中的深意,这不仅是结盟,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南北对弈。
他深深一揖,慨然领命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西京大同府的城门缓缓开启,一支由金国精锐组成的先锋部队,踏着北国凛冽的寒风,向着西夏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另一份由陈夜亲笔书写的密令,则通过覆雨台的渠道,送往了江湖各处。
“凡在开春前,潜入漠北,能烧其草场、毁其水源、劫其牛羊者,不论出身,不问过往,皆可凭人头或信物,来燕京赵王府换取黄金、官爵、上乘武学。”
这条江湖悬赏令,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整个武林掀起了轩然大波。
对于那些刀口舔血、亡命天涯的江湖人而言,这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一时间,无数道身影,在风雪的掩护下,鬼魅般地消失在了通往北方的茫茫雪原之中。
做完这一切,陈夜便仿佛将这些关乎天下格局的大事彻底抛在了脑后。
他开始命人修缮王府,打扫庭院,甚至亲自过问厨房的菜单,一副准备过年的闲散王爷模样。
上元节,如期而至。
整个燕京城都沉浸在一片灯火的海洋里,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街道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孩童们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嬉笑追逐,空气中弥漫着元宵和糖炒栗子的香甜气息。
陈夜没有乘坐马车,只是穿着一身寻常的深色便服,独自一人站在城南最热闹的灯桥上,凭栏而望。
他没有看灯,也没有看人,只是静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
“哟,这不是我们金国未来的摄政王殿下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冷风,莫不是在算计着明年该从南边要多少粮食?”
陈夜回头,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漾开。
灯火阑珊处,黄蓉俏生生地站着。
她换下了一路风尘的劲装,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领口和袖口都滚着一圈雪白的兔毛,衬得小脸粉雕玉琢,一双明眸在万千灯火的映照下,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
“说好的一样都不能少。”
黄蓉背着小手,歪着头,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像是在检阅自己的战利品,“烤鸭、涮肉、艾窝窝、驴打滚……本帮主远道而来,你这位小王爷,准备得怎么样了?”
“早就备下了。”陈夜伸手,很自然地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得稍显凌乱的鬓发,“就怕黄帮主肚子不够大,吃不完。”
“那可小瞧我了。”黄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两人并肩走下灯桥,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潮。
陈夜没有带她回王府,而是领着她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处并不起眼,却打扫得极为干净雅致的别院。
院内早己备下了一桌丰盛的晚宴,从热气腾腾的铜锅涮肉,到外皮酥脆的挂炉烤鸭,再到精致小巧的各色京城小吃,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黄蓉眼睛弯成月牙,也不客气,坐下便大快朵颐起来。
陈夜只是含笑看着她,不时给她夹菜、添茶。
窗外是喧闹的人间烟火,屋内是温馨的食物热气,这让他那颗被权谋和算计填满的心,也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宁。
酒足饭饱,黄蓉摸着滚圆的肚子,靠在椅子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说吧,”她斜睨着陈夜,“又是派使者,又是出兵,又是悬赏江湖,你这盘棋下得可真够大的。就不怕玩脱了,把自己也给陷进去?”
“棋盘既然铺开了,总得有人落子。”
陈夜为她斟上一杯消食的酸梅汤,“与其等着别人来决定我的命运,不如我来做那个执子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了些:“丐帮的事务,都处理好了?”
“嗯。”黄蓉捧着茶杯,点了点头,“鲁长老为人忠厚,足以托付。师父他老人家又云游西海了。我爹爹……看过九阴真经,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便是最好的回答。
“蓉儿,”陈夜忽然开口,声音温和而认真,“等开春,我想去一趟桃花岛。”
黄蓉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眸光闪烁地看着他。
她冰雪聪明,自然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杯中的酸梅汤一饮而尽,随即站起身,拉着陈夜的袖子就往外走。
“走走走,外头猜灯谜的热闹还没过呢,待在屋里多闷得慌!”
陈夜任由她拉着,脸上带着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两人再次回到灯火辉煌的长街上,黄蓉像只快活的蝴蝶,在人群中穿梭,一会儿指着那个龙头灯说做得不像,一会儿又跑到卖糖人的摊子前,非要老板捏一个“东邪黄药师”的模样出来,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陈夜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在前面闹,在前面笑。
那抹鲜活的亮色,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与算计。
这个年,他过得很安心。
然而,安逸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上元节的最后一晚,当满城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将整个燕京照得亮如白昼时,一名覆雨台的探子,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别院的暗影里。
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急促。
“主上,漠北急报。”
陈夜正陪着黄蓉在院中看烟花,闻言,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示意他说下去。
“蒙古大汗铁木真,开春正式对外征伐。其兵锋所指……”探子深吸一口气,似乎接下来的话重若千钧,“西夏和我大金!”
陈夜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与他的预判没有偏差。
唾手可得的西夏,在牵制住金国,这很合常理。
“来犯领兵的先锋是谁?”陈夜沉声问道。
探子抬起头,眼中闪过思考。
“是……是新晋的金刀驸马,郭靖。”
“他主动请命,向铁木真立下军令状,言称与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有血海深仇,誓要踏平燕京,手刃仇敌,为父报仇。”
“轰!”
天空中,最大的一朵烟花炸开,万千碎光如星雨般洒落。
黄蓉脸上的笑容,在听到“郭靖”这两个字时,瞬间凝固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夜,只见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或愤怒,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夜空中那转瞬即逝的璀璨,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又带着几分玩味的弧度。
郭靖。
那个蠢笨的穿越者,却又身负“主角气运”的家伙。
他终于,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棋盘上。
而且,一上来,就站在了自己最首接的对立面。
“有意思。”
陈夜轻声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让身旁的黄蓉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
国仇家恨?新账旧怨?
“你返回蒙古时未能截杀了你,这次你准备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