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气派森严的赵王府，庙会上的喧嚣与烟火气仿佛被高墙彻底隔绝在外，只剩下权力的清冷与沉寂。
陈夜刚换下便服，覆雨台的探子便己悄无声息地跪在了书房的阴影里。
“说。”陈夜坐入那张宽大的太师椅，指尖轻轻揉着眉心，似乎还带着几分庙会归来的倦意。
“回王爷，西城米市一事己查明。”探子的头垂得很低，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那批粟米，出自‘燕京粮道总提举司’，负责人是完颜兀术的远房族亲，完颜弘。”
陈夜揉着眉心的手指一顿。
完颜兀术的族亲？
他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几条线索。
粟米，是北方草原部落最常见的交易品；
祁连山，是通往西夏与蒙古的要道；
完颜弘，一个手握粮道实权的宗室。
几根看似无关的线，在他脑中迅速捻成了一股绳。
“完颜弘，是太子的人吧。”
陈夜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探子身形微不可查地一僵，显然没料到小王爷能如此迅速地洞悉背后关节。
陈夜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用金国的粮食，去换蒙古部落的战马，再用这些战马，暗中武装太子完颜光英的私军。
好一招暗渡陈仓，釜底抽薪。
这位太子殿下，为了那个位置，倒也算得上是处心积虑。
原著中，杨康的记忆里，养父完颜洪烈也从不掩饰自己对皇位的觊觎。
为了拉拢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他不止一次许诺过，一旦他登临大宝，自己便是这大金国唯一的继承人。
储位之争，父子相残，皇家秘辛，向来是这世上最肮脏也最的戏码。
陈夜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扶手上极有节奏地敲击着，叩、叩、叩，仿佛敲在人心上。
他眼帘半垂，目光落在下方跪着的探子身上：“我父王近日，可曾问过我的事？”
探子伏在地上，一时语塞。
王爷的耳目遍布王府内外，小王爷今日的行踪，老王爷不可能不知道。
问与不问，这其中的意味，可就大不相同了。
他一个做探子的，哪敢随意揣测，又哪敢胡乱作答。
陈夜看着他那副为难的样子，心里升起一丝不耐，挥了挥手。
探子如蒙大赦，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到底不是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用着就是不顺手。”
陈夜轻声自语，站起身，走到墙边。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舆图，蒙、金、南宋、吐蕃、西夏，犬牙交错的疆域版图在昏黄的烛光下，宛如一只只蛰伏的巨兽。
“红玉，调取金国灭亡的相关历史数据。”
冰冷的机械女声在他脑中响起，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数据分析中……金国衰亡主要因素如下：】
【一、外部压力：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高原后，蒙古军队战力空前强盛。其战略为先剪除金国羽翼，多次攻伐西夏，最终灭夏，致使金国西部屏障尽失。】
【二、军事溃败：野狐岭之战，金军主力因卫绍王战略失误，几乎全军覆没。钧州三峰山决战，金国最后的机动兵力丧失殆尽。】
【三、战略失误：金国在面临蒙古崛起时，并未联合西夏、南宋共同抗敌，反而采取‘北失南补’的愚蠢国策，发兵攻宋，导致国力空耗，腹背受敌。三峰山之战中，金军统帅更是调度无方，致使黄河防线一触即溃。】
陈夜听着红玉的报告，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呵，就算没有‘北失南补’，就凭现在这从根子上烂掉的金国，也挡不住蒙古铁骑。”
他冷笑道，“猛安谋克制早己腐朽，军中子弟遛狗斗鸡提笼架鸟，一个个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还谈什么抵御虎狼之师？”
【基于现有条件，提供最优破局策略：远交近攻。】
红玉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理性。
【策略解析：放弃与南宋的敌对，转而联合。护持西夏，共同抵御蒙古。】
【可行性分析：】
【一、军事基础：金国主力未损，尚有一战之力。南宋拥有庞大的人力基础及领先的火器技术。西夏骑兵剽悍，可作奇兵。】
【二、地理优势：三国联合，可形成自南向北，由江河至平原，再到山地高原的多层次立体防御体系。南宋可依托长江天险，金国可死守潼关黄河防线，西夏则可在西北方向袭扰牵制，使蒙古无法集中全力于一点。】
陈夜的目光在舆图上缓缓移动，从南宋的临安，到金国的中都，再到西北的兴庆府，最后，停留在北方那片一望无际的广袤草原上。
“话是这么说……”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那道象征着长江的天堑，又点了点固若金汤的潼关。
“联盟……”他低声咀嚼着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可联盟这东西，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
人心，比最坚固的城墙更难防守。
南宋君臣的孱弱，西夏的摇摆不定，还有金国朝堂内这帮只知内斗争权的蠢货……
蒙古人的弯刀尚未饮血，这所谓的联盟，怕是就要先从内部腐烂了。
陈夜的眼中，闪烁着比窗外夜色更加深沉的光。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将一切都握在自己手里。
他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嘲弄，也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野心。这世上，最可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来人！”陈夜，声音平稳无波，“立刻调动覆雨台所有可用资源，给我盯死完颜弘。我要知道他每日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收了什么东西，送出了什么东西。他这条线，牵扯到太子完颜光英，背后必然还有更大的鱼。”
陈夜微微颔首，踱步到书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紫檀木桌面。
太子想用金国的粮食换取蒙古的战马，壮大自己的私军，这算盘打得倒是不错。
只可惜，他盯上了不该盯上的东西，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另外，”陈夜的眸光落在舆图上，那代表蒙古草原的区域，“将太子联络的那些蒙古部落的详细资料，包括部落首领的性格、喜好、实力以及他们与金国其他势力的潜在联系，一并整理出来。本王倒要看看，这些‘盟友’，究竟有多少斤两，又能值多少价钱。”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搅黄太子的好事，更是要将太子精心布置的棋局，彻底掀翻，然后，再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摆布这些棋子。
这大金的天下，既然己经烂到了根子，那便由他来，亲手将其敲碎，再一点点，拼凑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