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睁开眼睛,黑暗如潮水般涌入他的瞳孔。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黑暗依旧。这不是他熟悉的卧室黑暗——那种带着窗外路灯微光,随着眼睛适应会逐渐显现轮廓的温柔黑暗。这是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浓稠得仿佛能用手抓住。
"停电了?"沈默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响亮。
他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指碰到了冰凉的金属。按下电源键,屏幕没有亮起。长按,依然一片漆黑。沈默皱起眉头——这部手机昨晚还有百分之八十的电量。
摸索着下了床,膝盖撞到了床沿,疼痛尖锐地提醒他这不是梦境。他凭着记忆向窗户方向走去,途中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终于,他的手碰到了窗帘,猛地拉开——
血红色的月光如液体般倾泻而入,将整个房间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沈默倒吸一口冷气,踉跄后退。窗外,一轮巨大的血月悬挂在漆黑的天幕上,比平常看到的月亮大三倍不止,表面布满了血管般的纹路,仿佛一颗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眼球,冷冷地注视着人间。
"这不可能..."沈默的声音颤抖着。他低头看表,表面上的指针停在3:33,秒针一动不动。电子显示屏上本该显示日期和时间的地方,只有一串乱码在不断闪烁。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卧室,来到客厅。电视黑屏,微波炉的时钟熄灭,就连应急灯也没有一丝光亮。整个房子沉浸在死寂中,只有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沈默拉开大门,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某种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白街——这条他生活了二十七年的街道,此刻笼罩在血月的光芒下,呈现出他从未见过的恐怖面貌。
路灯全部熄灭,房屋的轮廓在红黑色调中扭曲变形。最令人不安的是,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现在是...沈默突然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天空中没有太阳,只有那轮可怖的血月,时间仿佛凝固了。
"有人吗?"沈默喊道,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没有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迈步走向最近的邻居家——王婶的房子。王婶是个七十多岁的独居老人,平时这个时候应该己经在院子里打理她那些花草了。
沈默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又用力敲了几下,门竟然缓缓开了,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王婶?我是沈默,您在家吗?"他试探着走进去。
屋内比外面更暗,血月的光线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红影。沈默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到客厅的摇椅上坐着一个人影。
"王婶?"沈默松了口气,向前走去,"您怎么不开灯...天啊!"
当他看清摇椅上的人时,胃部一阵痉挛。那确实是王婶,但她在衣袖外的手臂上布满了青灰色的斑块——尸斑。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与沈默记忆中那个和蔼的老人判若两人。
"王婶?您...您还好吗?"沈默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确认老人是否还有呼吸。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王婶的皮肤时,老人的头突然转向他,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她的眼睛在血月下反射出野兽般的光芒。
"时辰到了..."王婶的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它饿了..."
沈默惊叫一声,后退时撞翻了茶几。他转身就跑,冲出房门时听到身后传来王婶的笑声——那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痰音的笑声。
回到街上,沈默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他需要找人帮忙,需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街道尽头有动静。
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沈默眯起眼睛,认出是住在街尾的李叔。他正要挥手呼喊,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李叔走得很慢,姿势怪异,像是关节生了锈的玩偶。而在血月照射下,沈默惊恐地发现——李叔没有影子。不,不止是没有影子,当他经过路灯时,沈默清楚地看到路灯的光线首接穿过了他的身体,仿佛那只是一个全息投影。
沈默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墙壁,努力不让自己晕倒。这个世界疯了,或者...他疯了。
一阵婴儿的哭声突然从隔壁房子传来,打破了死寂。沈默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向声音源头跑去——是张医生家,他家上个月刚添了个小宝宝。
沈默用力敲门:"张医生!张医生!出事了!"
门开了,张医生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他看起来像是几天没睡了。
"沈默?"张医生的声音虚弱不堪,"你怎么..."
"张医生,外面...王婶和李叔他们...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太阳没有升起,还有那月亮..."沈默语无伦次地说着。
张医生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他侧身让沈默进屋:"进来吧,我妻子和孩子...也不太对劲。"
屋内点着几根蜡烛,摇曳的火光在墙上投下不安的影子。张医生的妻子坐在沙发上,机械地摇晃着怀中的婴儿。当沈默走近时,他看到了让他血液凝固的一幕——
婴儿没有哭。相反,他睁着一双完全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绝非新生儿应有的、充满恶意的微笑。
"他从昨晚开始就这样,"张医生痛苦地说,"不再哭闹,只是...微笑。其他新生儿也是。"
"其他...新生儿?"沈默感到一阵寒意。
"我联系了几个同行,"张医生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笔记本,"全镇共有23个一岁以下的婴儿,从昨晚开始,全部停止了啼哭。更可怕的是..."
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症状:"全镇范围内报告了超过两百例异常症状——皮肤出现不明斑块、感官异常、记忆混乱...还有至少三十人报告说自己的影子'不见了'。"
沈默想起李叔那没有影子的身体,胃部一阵翻腾。
"你认为这是什么?某种传染病?"沈默问道,尽管他心里清楚,没有传染病能让人失去影子。
张医生摇摇头,眼中闪烁着恐惧:"我不知道。但我查了镇志,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他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白街在过去两百年里,每隔西十九年就会发生一次'集体癔症',最近一次是在1973年。"
沈默突然想起什么:"纸扎铺...老陈的纸扎铺就在白街尽头,他总说这条街'不干净'..."
"老陈?"张医生苦笑,"今早有人发现他死在了店里,手里紧握着一张黄纸。"
沈默感到一股莫名的冲动,他必须去纸扎铺看看。告别了张医生,他再次走入血月笼罩的街道。这一次,他注意到更多细节——有些房子的窗户后站着人影,他们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街道;一只黑猫蹲在围墙上,眼睛反射着血月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朽的甜味,像是腐烂的水果混合着焚香的气息。
纸扎铺的门虚掩着,沈默推门而入。店内比外面更暗,只有零星几束血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那些纸人纸马上,给它们镀上一层诡异的红光。纸扎铺中央停着一口小小的黑色棺材——这是老陈最得意的作品,据说是用百年槐木制成,从不售卖。
沈默走近棺材,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棺材盖缓缓滑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本能地后退,却看到一张黄纸从棺材中飘出,悬浮在空中。
黄纸上用暗红色的字迹写着:
"子时三刻,葬天仪式,缺一魂——你。"
沈默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在血月照射下,那影子竟然比他本人的动作慢了半拍,而且...正在对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