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渐渐浸透长安城的街巷。朱雀大街的喧闹声随着坊门关闭而消散,唯有房玄龄相府的朱漆大门内,仍透出点点烛光。檐角铜铃在夜风中轻晃,发出细碎声响,与书房内压低的交谈声交织,平添几分隐秘的氛围。
书房内,青铜博山炉中沉香袅袅,烟雾在十二扇紫檀屏风间缭绕,将墙上悬挂的《贞观政要》书法真迹晕染得若隐若现。房玄龄身着常服,斜倚在胡床上,手中握着一卷西域舆图,眉头紧锁。户部尚书戴胄、谏议大夫褚遂良、御史中丞王圭围坐在案几旁,案上堆满了奏折、密报与文书,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随着烛芯爆响而微微晃动。
"玄龄兄,今日朝堂上你首言进谏,怕是得罪了不少人。"戴胄端起青瓷茶盏,轻抿一口,"陈玄策如今圣眷正隆,那些靠军功升迁的将领,都将他视为榜样。你这般阻拦,恐遭非议。"
房玄龄放下舆图,神色凝重:"戴公,你我追随陛下多年,岂会不知其中利害?但法度乃立国之本,陈玄策越级升迁之事若不制止,他日边将皆效仿邀功,朝廷纲纪何存?"他伸手拿起案上的弹劾奏章,烛光映得奏章上的字迹鲜红刺目,"况且,他在西域借兵之举,后患无穷。"
褚遂良凑近舆图,指着吐蕃边境的标记道:"不错。吐蕃赞普己在边境增兵两万,表面上是防范吐谷浑,实则是对陈玄策借兵之事不满。泥婆罗也遣使索要河西走廊三处关隘的通商权,若不妥善处理,西域局势必将失控。"
王圭重重一拍案几,震得茶盏中的茶水溅出:"最可恨的是那些人,竟将陈玄策吹嘘成'天命之人'!玉符之事本就神异难测,如今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说他有上天护佑,这不是动摇国本吗?"
房玄龄起身踱步,靴底踏在青砖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所以,我们必须让陛下看清局势。陈玄策虽立大功,但功是功,过是过。他借兵时承诺给予吐蕃、泥婆罗的条件太过优厚,不仅损害大唐利益,还破坏了西域平衡。"他从匣中取出一卷密报,"你们看,这是河西节度使传来的消息,吐蕃正在暗中与西突厥联络。"
众人围拢过来,脸色皆是一变。戴胄倒吸一口冷气:"西突厥向来与我大唐为敌,若吐蕃与之结盟......"
"正是如此。"房玄龄点头,"陈玄策借兵平天竺,看似扬我国威,实则打乱了西域格局。我们不能让一时的胜利蒙蔽双眼。"他目光扫过众人,"明日早朝,我准备联合十位御史,再次弹劾陈玄策,要求陛下立即召回他,彻查借兵之事。"
褚遂良面露忧虑:"可是陛下对陈玄策颇为信任,贸然弹劾,万一触怒圣颜......"
"为臣者,当以社稷为重。"房玄龄目光坚定,"陛下英明神武,只要我们言之有理,他定会明辨是非。况且,此事关系大唐百年基业,即便粉身碎骨,我等也不能退缩。"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管家轻叩房门:"老爷,鸿胪寺卿来访,说有急事相商。"
房玄龄与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沉声道:"请他进来。"
片刻后,鸿胪寺卿匆匆而入,袍角还沾着夜露。他顾不上寒暄,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诸位大人,这是西域传来的急报。陈玄策在天竺与戒日王达成协议,要在长安和曲女城互建书院,还准备开辟新的商路。"
王圭冷哼一声:"果然好大喜功!西域局势未稳,他又在天竺生事。如此下去,大唐哪有精力应对?"
房玄龄接过密信,仔细阅读后,神色愈发严峻:"更要紧的是,密信中说,吐蕃使者己前往天竺,似乎要与陈玄策当面对质借兵之事。若此事处理不当,很可能引发战端。"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默,唯有烛芯爆裂的声音格外清晰。良久,戴胄打破寂静:"看来,我们必须加快行动了。明日早朝,无论如何也要让陛下重视此事。"
房玄龄将密信收好,望向窗外的夜空。乌云遮蔽了星月,夜色深沉如墨。他心中明白,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而他们,必须在风暴中为大唐守住底线。"诸君,"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明日早朝,务必言辞恳切,让陛下看清利弊。为了大唐江山,我们责无旁贷。"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行礼:"愿听房相吩咐!"
夜色渐深,相府书房的烛光依旧未灭。在这寂静的夜里,一场关乎大唐命运的谋划,正在悄然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