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辰的剑刃卡在最后一道石门机关时,石壁突然震颤起来。不是幽冥之徒察觉后的反扑,而是从禁地心脉深处传来的、如同老树抽新芽般的轻响。谢慕白按住他的肩膀:“是灵脉共鸣——有人在里面破阵。”
话音未落,石门后的青铜锁链“哐当”断裂,一道枯槁却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来人着洗得发白的灰布道袍,发髻用木簪固定,露出的手腕上布满药汁浸染的褐色斑纹。最惊人的是他的眼睛,浑浊的眼白里浮着细密的青色药纹,却在看向萧夭时,泛起与她三色灵脉同源的微光。
“老谷主!”温长老从阴影里踉跄走出,喉头滚动着,“您……您竟能自行冲开‘锁灵阵’?”
老谷主没有立刻回应,枯瘦的手指抚过石壁上圣女的画像,指尖触到画像角落那朵被刻意画得歪斜的药兰时,指节猛地收紧。“李鹤年画这朵药兰时总说,她簪花的样子比药王谷所有仙草都艳。”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却不知二十年后,他会用幽冥血咒把这画染成血色。”
萧逸辰握剑的手一紧:“谷主可知,李长老为报复……”
“报复?”老谷主转过身,青纹流转的眼睛扫过三人,“他不是在报复谁,是在跟自己下棋。”他缓步走向密室中央那尊被符咒封死的玉棺,棺身刻着的玄门阵法正随着他的靠近泛起金光,“十西年前,他跪在我面前求娶玄门圣女,说愿以药王谷百年药库换她回眸。我问他:“你爱的是那个踏月而来,说要护苍生的姑娘,还是你心头那点求不得的妄念?’”
玉棺上的符咒突然炸开,露出里面铺着的玄门道袍。萧夭认出那袖口绣着的云纹,与母亲遗物中的半块玉佩纹路完全吻合。老谷主从棺底摸出一卷泛黄的信笺,墨迹己近褪色:“这是圣女当年离开后托人送来的,李鹤年却以为是我扣下了。”
信上字迹清隽,开头便是“致药王谷主人”:“闻李君因我婚嫁之事大闹王府,感念其情,却不敢苟同。道心非儿女情长可缚,我嫁入王府,实为借摄政王势力镇压京郊幽冥裂隙。若他日李君能见此信,盼其悟‘济世’二字,莫困于一己执念……”
“他没悟。”老谷主将信笺递向萧逸辰,指尖颤抖,“圣女嫁给你后第二年,他带着幽冥使者闯入禁地,说要‘取回属于他的东西’。我以本命精元启动锁灵阵,才没让他夺走还魂仙草——那时我便知,他要的从不是圣女复生,是让这世间所有人都记得,有个叫李鹤年的人,曾为她疯魔。”
突然,禁地顶部传来碎石坠落声。李长老的笑声穿透石壁:“师兄倒是比我想的早醒半个时辰。”他的残魂身影出现在悬梯尽头,黑袍上的幽冥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既然醒了,就亲眼看看我为‘她’准备的大礼。”
随着他抬手,密室角落的暗格缓缓升起,里面并非还魂仙草,而是一尊通体漆黑的祭坛。祭坛凹槽里流淌着暗红色液体,隐约能看到无数细碎的光点在其中挣扎——那是被幽冥邪气吞噬的玄门修士灵魄。
“这是我用十年心血炼的‘同心坛’。”李师叔抚摸着祭坛边缘,眼神狂热,“圣女不是爱苍生吗?我就把这些灵魄炼进坛中,再让她的好女儿以灵脉为引,将还魂仙草的灵力注入坛内。到时候,整个药王谷都会变成她的‘功德碑’,世世代代记得她是如何‘以女色换权势’,又是如何让后人沦为祭品!”
萧夭突然上前一步,脖颈间的聚灵玉髓发出清越的鸣响:“你说娘亲爱苍生?那你可知,她离开前把三成灵力封进还魂仙草,就是怕有人像你一样,用它为祸世间!”她解下腰间锦囊,倒出那枚药玉佩,玉佩在祭坛邪气的冲击下泛起柔和的白光,“这是你送她的,她说能压心魔。可你的心魔,连它都镇不住吗?”
李长老的目光盯在玉佩上,黑袍下的身体剧烈颤抖。老谷主趁机掐出指诀,玉棺周围的地面裂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药泉,泉眼处,一株通体莹白的仙草正随着灵脉波动轻轻摇曳——那才是真正的还魂仙草。
“你以为我会把仙草藏在禁地?”老谷主咳了几声,嘴角溢出黑血,“我以自身为锁,守的从来不是草,是她留在这世间最后的善意。”
李师叔猛地转向老谷主,眼中血丝暴起:“善意?她若有善意,怎会看我一眼后转身嫁给权贵?她若有善意,怎会留我一人在这药王谷,守着满墙画像疯魔?”他突然冲向萧夭,指尖凝聚的幽冥黑气首逼她的心脉,“我要让你变成她的样子,让你亲眼看着这世间如何唾弃你们母女!”
“住手!”老谷主扑过去挡在萧夭身前,枯瘦的手掌按在李师叔的黑气上。两股力量碰撞的瞬间,他道袍下的皮肤裂开无数血口,青纹顺着伤口蔓延,“你看清楚!”他扯开衣襟,心口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伤口形状竟与还魂仙草的根须完全一致,“当年圣女封印裂隙时灵力耗尽,是我以本命精元续了她的圣女之灵。她握着我的手说:‘李鹤年是个好师兄,只是太执着’……你这执念,恐怕连她临终都在为你惋惜!”
李长老的黑气骤然溃散。他看着老谷主心口的伤,又看看萧夭手中的玉佩,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呜咽。祭坛上的幽冥邪气失去控制,疯狂反噬向他,黑袍瞬间被染成墨色。“原来……她都知道……”他喃喃着,目光越过众人,落在石壁上那幅最旧的画像上——画中圣女正低头为一株药兰浇水,发间别着的,正是他当年送的木簪。
“终究是……错了啊……”
黑气彻底吞噬他的瞬间,老谷主挥袖打出一道药符,将他的残魂彻底卷入药泉。还魂仙草的叶片轻轻拂过那缕残魂,发出细碎的微光,像是在回应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忏悔。
萧逸辰扶住摇摇欲坠的老谷主,才发现他的身体己如枯木般冰冷。老谷主握住萧夭的手,将一枚刻着药纹的玉牌塞进她掌心:“仙草认主,待你灵脉大成之日,自会明白……圣女从未离开。”他看向温长老,“守好药王谷,莫让后人再犯……求不得的痴。”
话音落时,他的身体化作点点青光,融入药泉。还魂仙草突然绽放出七彩霞光,萧夭的三色灵脉与之共鸣,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娘亲在玄门练剑的身影,爹爹在王府灯下看奏折的侧颜,还有李长老年轻时站在药田边,望着玄门方向的背影。
“爹爹,”萧夭握紧掌心的玉牌,眼眶发热,“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朵求不得的药兰。”
萧逸辰望着药泉中静静摇曳的还魂仙草,轻轻点头。温长老己开始召集革新派清理守旧派幽冥余党,石壁上的画像在霞光中渐渐褪色,唯有那朵歪斜的药兰,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离开禁地时,萧夭回头望了一眼。药泉深处,似乎有个模糊的女子身影正对着她微笑,发间的木簪,与画像上的那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