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里的寒气顺着衣领往里钻,萧夭缩了缩脖子,指尖却触到个棱角分明的硬物。借着石缝透进的月光一瞧,竟是本牛皮封皮的日记,边缘磨得发亮,封面上烫着的“药经”二字早己斑驳,露出底下暗红的绒布——那是药王谷弟子只有在晋升长老时,才会收到的藏经布。
谢慕白接过日记时,指腹蹭过封皮内侧的暗袋,摸出半片干枯的紫菀花瓣。“这是他当年进玄门时,你娘亲手给他的见面礼。”他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捻开泛黄的纸页,第一行字便撞进眼底:“乙亥年秋,玄门藏书阁。苏苏抄《百草注》时,木簪上的紫菀花落在纸页第三十二行,与‘还魂草’条目重叠——莫非是天意?”
字迹清俊如松,笔锋带着少年人的意气,只是“天意”二字被圈了又圈,墨痕在纸页上洇出浅灰的云纹。萧夭忽然想起母亲遗物里那本《百草注》,第三十二页的留白处,确实有朵紫菀花的压痕,花瓣脉络与这半片竟完全吻合。
往后翻了数页,字里行间渐渐浸了暖意。“丙子年冬,论道台。苏苏驳倒三位长老时,发间银钏晃得人眼晕。她说‘医者当逆命’,我在台下数她袖口翻飞的弧度,一共二十七次——像极了药王谷春天的白蝶。”页边画着只简笔蝴蝶,翅膀上却用朱砂点了七颗星,正是玄门圣女银钏上的珍珠数。
转折在圣女拒婚那页。纸页被泪水泡得发涨,墨迹晕成模糊的团块,连纸缝里都透着苦意:“戊寅年春,我托人送去同心莲种,意欲求婚。苏苏回了封信,说‘莲生并蒂,亦需同根’。我懂她的意思——她是玄门圣女,我是药王谷外门弟子,根不同,道便不同。可道心为何要分高低?”
信纸被折成极小的方块,藏在日记夹层里。萧夭展开时,指尖被纸边的毛刺划出血珠——那是母亲的字迹,笔锋温润如春水:“鹤年兄,你我皆以药为道,当知‘对症’二字。你要的是并肩论道的知己,我求的是柴米油盐的安稳,本就不是一味药能治的病。”信纸角落有处焦黑的痕迹,像是被人捏在烛火边烤了又烤,却终究舍不得燃尽。
“他把‘安稳’当成了‘妥协’。”萧逸辰的指腹按在“柴米油盐”西字上,那里的纸页薄得快要透光,显然被人反复过,“庚辰年你娘嫁入王府,他在望仙台站了三天三夜,把同心莲种全埋进了冰窖。”
日记往后,字迹突然变得狰狞。“庚辰年冬,红妆过处,寸草不生。”这行字几乎是用刀尖刻在纸上的,纸页边缘裂开细碎的口子,“萧逸辰用八抬大轿抢走她时,可知她夜里还在研究《还魂草图谱》?可知她腕间的银钏,是为了遮掩给流民诊病时被恶犬咬伤的疤痕?他不懂她!他只把她当成玄门送来的战利品!”
某页画着摄政王府的地图,萧夭刚入王府时住的那间厢房被红笔圈成血团,旁边写着:“壬午年夏,那丫头出现时,苏苏发间换了玉簪。萧逸辰凭什么?凭他能给她名分?我能给她还魂仙草,能让她永远留在药田——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最骇人的是最后几页。墨迹黑得像泼翻的墨池,字里行间爬满疯狂:“壬寅年冬,苏苏逝。玄门长老合力用玄力冻住她的尸身,以为这样就是敬重?我在锁灵塔底埋了七根寒铁锁链,等仙草成熟,便把她的魂魄锁在画像里。到时候,她穿药王谷的绿衫,种我药圃的灵草,再也不会被权势迷了眼……”
“他不是想续魂,是想造个傀儡!”萧夭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狠狠戳在“锁”字上,纸页被戳出个破洞,“他连我娘的魂魄都要囚禁!”
话音未落,暗格外传来步摇落地的脆响。李鹤年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苏苏,你以为进了王府就干净了?萧逸辰给你的玉簪,比得上你当年给我治伤时用的木簪?他懂什么叫‘药香’?他只知道金银!”
拐杖拖过石地的声响越来越近,谢慕白迅速将日记塞进萧夭怀里,伸手去掀暗格的石板:“他要过来了!我引开他,你们往东侧密道跑!”
石板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李鹤年那张布满褶皱的脸探了进来,浑浊的眼睛在萧夭脸上转了又转,突然露出抹诡异的笑:“像,真像……尤其是这双眼睛,拒绝人的时候,和苏苏一模一样。”他的铜铃拐杖猛地戳进来,尖端擦着萧夭的脸颊掠过,带起阵刺骨的寒意,“你娘当年说‘道不同’,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道!”
萧逸辰猛地将萧夭往身后一拽,玄力如潮水般涌出去,暗格的石壁瞬间炸裂!谢慕白趁机甩出迷魂散,白色的药粉在月光里腾起白雾,李鹤年却早有防备,袖口甩出团黑气将药粉吞得一干二净:“蚀骨藤困不住你们,那就尝尝锁灵塔的寒铁!”只见寒铁锁链如灵蛇般从黑气中蹿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朝众人扑来。萧夭迅速运转三色灵脉之力,身前浮现出一层绚丽的光芒护盾,堪堪挡住了寒铁锁链的第一波攻击。寒铁与护盾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花西溅。
李鹤年见状,眼神阴鸷,口中念念有词,寒铁锁链瞬间变得更加粗壮,力量也成倍增长。萧逸辰大喝一声,双手结印,一道金色的玄力屏障将众人护住。与此同时,谢慕白从怀中掏出一把银针,灌注内力后朝李鹤年射去。
李鹤年轻蔑一笑,衣袖一挥,银针纷纷落地。就在这时,萧夭瞅准时机,三色灵脉之力凝聚成一道彩色光束,朝着李鹤年射去。李鹤年没想到她会突然反击,躲闪不及,被光束击中胸口,踉跄后退几步。
趁此机会,萧逸辰拉着萧夭和谢慕白,朝着东侧密道飞奔而去。身后传来李鹤年愤怒的咆哮声:“你们逃不掉的!”
混乱中,萧夭怀里的日记掉在地上,被李鹤年的拐杖碾得粉碎。纸页纷飞间,那半片紫菀花瓣飘到她掌心,带着陈年的药香——她忽然明白,母亲那句“执念如毒”,从来不是说给李鹤年听的,而是留给自己的警示:有些药,终究是治不好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