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戈壁,苍穹如盖,西野荒凉。《荒原回声》剧组驻地,简陋却充满粗粝的生命力。
沈知意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脸上涂抹着风沙与尘土的痕迹,安静地坐在一块风化的巨石上。她闭着眼,感受着戈壁干燥凛冽的风如同刀子般刮过皮肤,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呜咽般的风声。她在寻找“阿阮”的感觉——那个在战火与失去中被迫沉默,灵魂却在荒原上发出震耳欲聋回声的女人。
陆沉站在不远处,看着完全沉浸在角色状态中的沈知意。她身上那股孤绝清冷的气质,与这片苍茫的天地完美融合,仿佛她本就是这片荒原孕育出的精灵。他眼中充满了欣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放逐过去,也…寻找新生。
“沈老师,准备试第一场了!”场务高声喊道。
沈知意缓缓睁开眼。那一刻,陆沉清晰地看到,她眼中属于“沈董”的锐利和冰冷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空茫的、沉淀着巨大悲怆的宁静。她变成了阿阮。
镜头对准了她。
没有台词,只有眼神和肢体。
她望着远方地平线上一缕孤烟(道具),眼神从死寂般的空洞,到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涌动的一丝暖流。那是对生命本能的眷恋,是绝望深渊中不肯熄灭的星火。她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滴浑浊的泪水,顺着她布满尘土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砸在脚下的砂石上,瞬间消失无踪。
监视器后,李墨导演死死攥紧了拳头,眼眶发红。成了!这就是他要的阿阮!沈知意用她的灵魂,在荒原上刻下了第一道无声却振聋发聩的回声!
沈知意沉浸在阿阮的世界里,尚未出戏。戈壁的风依旧在呼啸。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剧组驻地外围一处更高的风蚀岩柱后,一个穿着灰黄色伪装服、几乎与戈壁融为一体的身影,正举着高倍望远镜,镜头十字线稳稳地套在沈知意的身上。望远镜后那双眼睛,冰冷,漠然,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
而在千里之外,秦远山那座守卫森严的私人实验室深处。林薇博士站在一个巨大的低温培养槽前,槽内幽蓝的液体中,悬浮着一块形态诡异、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的暗红色生物组织。旁边的仪器屏幕上,复杂的生理数据瀑布般刷新。
秦远山站在她身旁,金丝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冷光,脸上不再是酒会上的温和,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专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培养槽冰冷的玻璃壁,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
“多么完美的适应性和侵蚀性…”他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痴迷,“深渊的馈赠…终于开始回应我们的呼唤了。编号7…你的苏醒,将是新纪元的曙光。”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戈壁荒原上那个浑然不觉的身影上。
荒原的风,带来了新的序幕,无声,却杀机西伏。
“砰——!”
沉闷的枪声撕裂了戈壁的寂静,如同死神的低吼!几乎在枪响的同时,沈知意饰演的阿阮正按照剧本走向那象征家园的残破土墙!一股巨大的、灼热的冲击力狠狠撞在她的左肩胛骨下方!
“呃!”沈知意身体猛地一个趔趄,眼前瞬间被剧痛和黑暗笼罩!不是道具!是真枪实弹!
“敌袭!保护沈老师!”陆沉的嘶吼如同惊雷炸响!他离沈知意最近,几乎在枪响的瞬间就本能地扑了过去,用身体将她狠狠撞向旁边的巨石掩体!
噗!噗!噗!
后续的子弹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地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和巨石边缘,溅起碎石和尘土!袭击者不止一个!枪法极其专业狠辣!
“隐蔽!所有人找掩体!”执行导演的吼声都变了调。整个剧组瞬间乱作一团,工作人员惊恐地趴下或寻找遮挡物。
沈知意被陆沉死死压在巨石后的凹陷处,左肩后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粗布衣衫。她咬紧牙关,冷汗瞬间布满额头,但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带着一种在生死边缘淬炼出的冰冷镇定。
“你中枪了!”陆沉看到她肩后迅速扩大的暗红色血渍,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他想检查伤口,却被沈知意一把按住手腕!
“别动!是狙击手!不止一个!”她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剧痛让她的感官反而更加敏锐。她快速扫视周围地形——开阔,掩体少,对方占据高处制高点,这是绝杀局!“陈墨!”她对着藏在领口微型通讯器低吼。
“大小姐!我们在外围遭遇伏击!对方火力很猛!是职业佣兵!正在向您方向突破!坚持住!”陈墨的声音带着激烈的枪声和粗重的喘息,显然外围的保镖团队被另一股力量死死拖住了!
“不是冲我来的…”沈知意忍着剧痛,脑中念头飞转,“是冲整个剧组!冲‘阿阮’这个角色!”她瞬间明白了秦远山(或者说“医生”)的意图——阻止《荒原回声》上映!阻止她扮演这个灵魂呐喊的角色!因为这部电影,或许会触及某些他们不想让世人看到的真相?或者,仅仅是因为“阿阮”的坚韧,本身就是对他们扭曲理念的嘲讽?
“陆沉!听我说!”沈知意抓住陆沉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眼神灼灼,“帮我个忙!掩护我…完成下一个镜头!”
陆沉惊愕地看着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疯了?!你中枪了!”
“死不了!”沈知意咬着牙,额角青筋跳动,“剧本里…阿阮在废墟上…有一段迎着炮火…寻找家园信物的独舞…” 那是阿阮在绝境中爆发的、无声的生命呐喊,是全片最震撼的灵魂瞬间!“他们想阻止的…就是这个!我偏要把它…演出来!就在他们的枪口下!”
陆沉看着沈知意眼中那不顾一切的、近乎燃烧的光芒,那是属于演员沈知意的灵魂之火!他心脏狂跳,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知道这有多疯狂,多危险,但他更知道,如果此刻退缩,沈知意的灵魂将永远缺掉一块!
“好!”陆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眼神变得无比坚毅。他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猛地朝巨石另一侧扔了出去!
哒哒哒哒!子弹瞬间将外套撕碎!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就是现在!”沈知意低喝一声,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从掩体后冲了出去!目标——前方那片开阔的、象征家园的废墟!她的步伐踉跄却异常坚定,肩膀的伤口随着动作不断涌出鲜血,在粗布衣衫上洇开刺目的红花。
“沈老师!”剧组的人失声惊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高处的狙击镜十字线瞬间锁定了那个在荒原上奔跑的、染血的身影!瞄准镜后的眼睛冰冷无波,手指稳稳地扣向扳机。
然而,就在他即将击发的刹那!
“砰!”一声更加爆裂、仿佛来自地底的巨大轰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戈壁深处传来!紧接着,大地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如同沉睡的巨兽在翻身!
地震?!
不!是人为的爆炸!而且就在狙击手潜伏的区域附近!
剧烈的震动让狙击手站立不稳,瞄准镜剧烈晃动!致命的子弹擦着沈知意的发梢呼啸而过!
沈知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晃得摔倒在地!但她立刻挣扎着爬起来,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爆炸的方向!她的眼中只有那片废墟!只有阿阮的信物——剧本里设定的一块刻着模糊家徽的残破瓦片!
她踉跄着扑到废墟前,不顾肩膀的剧痛,用还能动的右手疯狂地扒开碎石!鲜血混着尘土,染红了她的手指和瓦砾。镜头(李墨导演在剧震中死死稳住机器)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那张布满尘土和汗水、因剧痛而扭曲却又写满疯狂执着的脸;那双在绝望废墟中闪烁着不屈光芒的眼睛;那染血的、在碎石中翻找的、象征着生命顽强抗争的手!
终于!她的指尖触到了一块冰冷的、边缘粗糙的硬物!她猛地将它从碎石中拽了出来——一块布满裂纹、边缘残缺的陶片,上面依稀可见模糊的刻痕!
沈知意(阿阮)将它紧紧攥在手心,贴在剧烈起伏的、染血的胸口!她抬起头,望向苍茫而暴怒的天空(剧震和爆炸激起的漫天烟尘),嘴角缓缓扯开一个极其艰难、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与悲怆的弧度!没有声音,但那无声的呐喊,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目睹这一幕的人心中!
“Cut——!!!”李墨导演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震撼,嘶吼着响起,甚至压过了远处爆炸的余音和枪声!
几乎在导演喊“Cut”的同时!
“噗!”沈知意紧绷的意志瞬间松懈,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软软地向前栽倒!
“知意!”陆沉目眦欲裂,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在她倒地的瞬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前襟。
“救人!快救人!”整个剧组瞬间沸腾了!
高处的狙击点,在第一次爆炸和后续的剧烈震动后,彻底失去了动静。显然,那精准的爆炸不仅是为了制造混乱,更是为了…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