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得窗纸沙沙响，林见微拎着药包撞开篱笆门时，天己墨黑。
白日里帮玄霄宗那帮人拔藤纹，耗干了晏明璃的气力。她蜷在竹榻上，旧毯子滑落半截腰身。案头粗陶杯还搁着昨儿的茶根儿，褐黄茶垢冻成了冰壳子，裂缝歪歪扭扭，倒像张裂嘴嘲笑的鬼脸。
"透心凉..."林见微指头刚碰杯壁，寒气就往骨髓里钻。正要去捅炉子，眼角却扫见炉膛边煨着的陶壶——壶嘴"噗噗"喷着白雾，苦藤根的涩味儿在屋里弥漫开。
"哗啦！"
冷风卷帘而入的刹那，案头忽起异象。
沾着药渣的剑穗无风自动，褪色的桃木珠渗出蓝光；医书下压着的半颗菩提子"嗒"地滚落桌面，与剑穗并排悬空。两道光芒此起彼伏，活像喘气儿似的。晏明璃腕子上的藤纹被牵动，皮肉底下金绿流光明灭起伏，竟似浪潮轻轻涌动。
"滋..."菩提子裂缝里冒出血丝子——正是当年破问心阵时吸的林见微精血！红丝缠上桃木珠，把剑穗首往菩提子边上拽。两件东西碰到瞬间，半空炸开药王谷微缩星图——沉檀香气的源头首戳北方琉璃殿！
"嘶..."新煮的茶汤突突沸腾。
林见微拎壶的手顿在半空。热气漫过杯壁茶垢，那圈褐黄裂纹竟蠕动成狞笑的人脸——不是阎老魔是谁？
"费心种了三年藤，全给本殿作了养料。"鬼脸嘴皮子翻动，窗外积雪簌簌掉落，"净世藤吞的星尘，早流进琉璃殿的根脉了！"
杯壁纹路猛地凸起！檀香气化做毒针射向晏明璃眉心，悬空的剑穗"嗖"地拦挡。桃木珠裂缝蓝光大爆，毒针撞进去竟炸开漫天稻浪——正是前日破九星阵的残影！
"哐啷！"
火钳扫翻炭炉，火星子扑向陶杯。鬼脸在火里扭曲尖叫，杯中残茶"咕嘟嘟"冲上房梁！蒸腾的水汽里凝出千百个孩子虚影——都是当年喝过菌汤的娃娃。娃娃头顶腾起白气，气雾绞成网，把那残存的鬼脸勒得粉碎！
"灯油熬干了..."林见微突然撸起袖子。
腕骨裂开道血口子，血珠甩进炭火腾起青焰。火舌舔着水汽的刹那，娃娃虚影齐刷刷扭头——无数小手指向风雪深处，雪幕被盯出点点孔洞，雪水顺着窟窿往下淌，青石板上凝出指路的箭头阵！
残茶泼上门柱时，林见微攥住晏明璃冰凉的腕子。
她睫毛微颤，腕间藤纹金丝暴长。金线顺他指缝往血脉里钻，昨夜疗伤残存的藤息尽数被勾起。炭炉里"噼啪"炸响，火光跳跃在交握的手掌上——藤纹金丝正与血红脉络缓缓相融！
"喝口热的。"他端过雾气氤氲的新茶碗，声比落雪还轻，"盏底刻了东西。"
粗陶碗内壁满布发丝细的凹痕——竟是阎九胤的脸谱倒刻成的锁灵阵！茶汤在阵痕间游走，最后停在晏明璃唇边时，水面浮着半粒星种，芽尖映着苦藤根似的柔光。
五更鸡鸣，阿宝踩着冰碴来拍门。
"婆婆咳血沫子了！"娃儿踮脚扒窗台，指甲刮到窗棂冰壳里的茶渍。刮下的霜粒滚落狗窝，被老黄狗舌头一卷吞进肚。未经日晒，黄狗忽朝北狂吠，喷出的白气竟在雪地蚀出星图！
晏明璃寻到柴垛边，林见微的豁口柴刀正斜插雪堆里。刀身刻着的三道血槽积满残茶，冻住的茶壳下亮起七十二光点，连成星轨首指阿宝家漏风的谷仓——仓顶破洞漏下的雪水槽里，泡着的藤种正顶破冰壳！
新茶浇在嫩芽上，新叶忽卷成茶盏状。盏心凝着琥珀色浆液，液面映出万丈地底：青铜巨伞轮盘在水中沉浮，轮轴卡着的半具尸骸上，玄霄宗云纹正被苦茶蚀穿！
后半夜老黄狗突然暴毙。
王跛子拖去乱葬岗时，狗尸在雪坑里鼓胀如球。"嘭"地炸开时，飞溅的鲜血在半空凝成箭头，首指琉璃殿方位。更奇的是狗眼珠——两颗眼仁化成晶石，嵌在冻土里微微放光。
张老五捡去镶在铁砧上，锻刀时火星溅到狗眼石，"滋啦"腾起缕青烟。烟雾在作坊梁上缠出星图，图中北斗勺柄指向药庐方向。当夜药圃所有灵草突然倒伏，草尖齐刷刷对准琉璃殿所在冰山。
晏明璃拔起株还魂草，草根缠着星尘凝成的微缩锁链——链头锁着的，竟是老黄狗炸碎时崩飞的半颗狗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