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前夜,子时方至,三江源头之地,一股无形的死寂骤然降临。
锁灵齿轮大阵那永恒不息的低沉嗡鸣,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仿佛支撑天地运转的某个巨大机构被无形之手猛地卡死。镶嵌在阵眼枢钮青铜扳手柄上的那枚噬魂黑莲残瓣,表面竟无声无息地沁出细密的靛蓝色汁液。那汁液如同活物,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粘稠感,缓慢而坚决地渗入下方冰冷的青铜齿轮沟槽之中。
“咔…咯啦……”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密集如骤雨般的金属碎裂声!扳手柄在王跛子手中剧烈震颤,几乎脱手。他布满老茧的双手死死攥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不断蔓延的靛蓝——它像剧毒的藤蔓,沿着精密的青铜纹路飞速爬行,所过之处,齿轮表面腾起丝丝缕缕诡异的青烟。
“糟了!”王跛子心胆俱裂。这靛蓝汁液如同致命的瘟疫,沿着庞大阵法的青铜脉络疯狂扩散。只一瞬间,覆盖数里方圆的巨大阵盘上,那三千枚日夜咬合、驱动天地灵机流转的青铜齿牙,如同被瞬间冻结,齐齐僵死!庞大阵基的嗡鸣彻底消失,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几乎在阵法熄火的同一刹那。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撕裂了河滩的寂静。是看守外围阵符的张老五!他猛地撕开自己油腻的粗布衣襟,露出枯瘦的胸膛。只见那与他共生多年的暗绿色藤纹,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蛇,疯狂地扭动、膨胀!蛛网般的鲜红血丝从藤纹脉络深处爆裂般蔓延开来,瞬间爬满了他整个胸膛,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凸,呈现出一种濒临爆裂的紫黑色。
“藤纹!藤纹发烫!烧起来了!”张老五滚倒在地,双手疯狂抓挠着胸口,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带出道道血痕,仿佛要将那灼烧灵魂的印记活活抠下来。
这惨嚎如同点燃火药桶的火星。河滩上,凡佩戴着锁灵阵齿轮配件——无论是腰间悬挂的小小护身符,还是腕上缠绕的青铜细链——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刹那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纷纷惨叫着扑倒在地。他们蜷缩着,翻滚着,双手死死捂住心口,脸上交织着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恐惧。更为骇人的是,他们的皮肤上,迅速浮起一片片与张老五胸口的共生藤纹同源的黑斑,如同迅速蔓延的死亡烙印,带着腐朽的气息。
恐惧像瘟疫般在人群中炸开,哭喊声、呻吟声、绝望的祈祷声混作一团,死亡的阴影笼罩了这片被阵法守护的土地。
就在这人间地狱般的混乱之上,山巅翻滚的墨绿色毒瘴如同沸腾的油锅,被一股更冰冷、更霸道的力量强行撕开。冻结的星尘颗粒簌簌落下,在惨淡的月光下折射出幽蓝的寒光,铺就一条通往毁灭的霜径。阎九胤踏着这冻结的星尘,如同来自九幽的魔神,黑袍在毒瘴与寒气的撕扯下猎猎作响。他俯瞰着下方河滩上翻滚哀嚎的蝼蚁,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如同丧钟敲响在每个人灵魂深处:
“愚昧世人,只道净世藤乃克瘴圣物,却不知……它才是焚尽此界的真正引信!”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轰——!!!
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炸开!构成锁灵大阵根基的古老青铜阵盘,承受不住那靛蓝汁液与阵法核心灵力对冲产生的毁灭性能量,从内部轰然爆裂!
无数青铜碎片,大的如磨盘,小的如飞刀,裹挟着沛然巨力和刺耳的尖啸,化作一场毁灭性的金属风暴,朝着西面八方疯狂泼洒!碎片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厉啸,无情地切割着沿途的一切——冻土、冰岩,以及那些尚未被黑斑完全吞噬的脆弱躯体。
“躲开!”清冷的低喝在混乱中响起。
晏明璃的身影如一道流云,瞬间挡在几个吓傻的孩童身前。她手腕一抖,那柄看似破旧的油纸伞“唰”地撑开。伞面之上,黯淡的星辰图案在青铜碎片袭来的死亡威胁下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在伞骨间流淌游走,形成一道柔韧坚韧的光幕屏障。
叮叮当当!密集如骤雨!
青铜碎块狠狠撞击在伞幕之上,爆开无数刺目的火星,光幕剧烈震颤,却牢牢护住了身后方寸之地。伞下,晏明璃脸色微白,紧握伞柄的手指骨节发白,体内灵力急速消耗。
就在这电光石火、伞幕承受着最狂暴冲击的瞬间,一道鬼魅般的黑影己逼近爆炸核心!
阎九胤的黑袍如同巨大的蝠翼,猛地一卷。一股阴寒吸力凭空而生,竟将一块足有半人高、布满扭曲符文的齿轮核心残骸卷入袍袖之中。那残骸断裂处,数道黯淡却坚韧异常的金色细藤缠绕其间,在爆炸的烟尘中顽强地闪烁着微光。
“三百年了……”阎九胤冰冷的目光穿透烟尘,死死锁住伞幕后的晏明璃,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指尖点向自己黑袍下隐约可见的胸膛——那里,一道横贯胸口的狰狞旧疤,在灵力激荡下微微发亮,疤痕边缘扭曲的形态,竟与晏明璃持伞手腕上若隐若现的藤纹轮廓分毫不差!
“该物归原主了!”
“主”字出口的刹那,晏明璃身侧的虚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一只完全由森白骸骨构成、萦绕着浓稠死气的巨爪,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如闪电般探出,首刺晏明璃毫无防备的心口!速度之快,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致命的危机让晏明璃手腕上的藤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金绿色的纯净光辉瞬间透体而出,交织成一面生机勃勃的光盾,堪堪挡在心口之前。
噗嗤!
骸骨巨爪狠狠抓在光盾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撕裂坚韧皮革的闷响!那足以净化邪祟的净世藤光盾,竟被骨爪上缠绕的浓稠死气和某种源自同根同源的诡异吸力死死“咬”住!骨爪五指如钩,猛地向外一扯!
“呃啊——!”晏明璃如遭雷击,浑身剧颤,一口鲜血喷在伞幕内侧。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维系着她生命本源的力量,正被那骨爪以最野蛮的方式,从她心口深处的藤纹印记中,连同血肉灵魂,生生向外撕扯、抽离!
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她生命精华与藤纹本源的金绿色光束,竟被那骸骨巨爪硬生生从她胸口“拽”了出来!光束离体的瞬间,晏明璃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身体晃了晃,几乎软倒。
更恐怖的是运河水面!那原本漂浮在水面、被净世藤力量压制着的星尘毒砂,仿佛瞬间失去了枷锁,疯狂躁动起来!它们如同受到致命吸引的铁屑,被那道强行扯出的金绿光束所牵引,轰然腾起!无数闪烁着妖异星芒的毒砂在空中急速汇聚、压缩,眨眼间凝成一道通天贯地、散发着焚灭万物气息的暗红色巨大火柱!火柱核心,是被强行抽离的净世藤本源,此刻却成了点燃毁灭烈焰的薪柴!灼热狂暴的能量冲击波横扫河滩,将冻土瞬间烤焦,离得近的残尸瞬间化为飞灰!
“师妹——!”
惊怒交加的吼声如同受伤的雄狮!一道悍然刀光撕裂翻腾的热浪和毒瘴,裹挟着开山裂石的决绝,狠狠劈在骸骨巨爪的腕骨关节之上!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如烟花般西溅!
林见微双目赤红,手中的柴刀并非神兵,却灌注了他毕生修为与滔天怒火,硬生生将那骨爪劈得微微一滞!刀锋与白骨碰撞处,竟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斩痕!这千钧一发的阻挡,为晏明璃赢得了极其短暂、却生死攸关的一瞬喘息!
“好师弟!”阎九胤猛地转头,眼神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毒针,死死钉在林见微身上。那眼神中非但没有被阻挠的愤怒,反而翻涌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等待猎物入彀的扭曲快意。“你藏了整整三百年的净世藤本源,今日,终究要助师兄完成这焚天大业!”
话音未落,那被劈中的骸骨巨爪骤然松开晏明璃被扯出的本源光束,五指如毒蛇般扭曲反转,速度快到留下残影,瞬间扼住了林见微的喉咙!冰冷刺骨的死亡触感瞬间冻结了林见微的血液和灵力。
“呃!”林见微喉骨咯咯作响,窒息感淹没了他。
骨爪的指尖闪烁着幽光,带着一种针对藤纹本源的恶毒诅咒,无视林见微护体罡气的微弱抵抗,狠狠剜向他臂弯处同样灼热发烫的藤纹印记!
“不——!”晏明璃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师兄为救自己身陷绝境。她不顾胸口本源被强行抽离带来的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强行催动残存的藤纹之力想要救援。
然而,阎九胤的目标从来都是双生藤纹!就在骨爪刺入林见微臂弯藤纹的刹那,一股沛然莫御、远比晏明璃身上更为精纯浑厚的净世藤本源灵力,被那骨爪强行攫取、抽出!
噗!
仿佛无形的利刃穿透了空间!晏明璃胸口那个被骨爪撕裂、因本源被抽离而暂时“空置”的藤纹位置,毫无征兆地爆开一个碗口大的恐怖血洞!金红色的鲜血混合着点点金绿色的本源光屑,狂喷而出!
这双生藤纹,一损俱损!
就在这死亡降临的千钧一发之际,晏明璃那被撕裂本源、本该黯淡沉寂的腕间藤纹,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到刺目的金色光芒!那光芒并非防御,而是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意念!
脱离!她的藤纹印记,竟在剧痛与生死关头,主动脱离了皮肉!化为一道纯粹由坚韧金线构成的流光,如同拥有灵智的金色小蛇,瞬间缠绕上阎九胤扼住林见微喉咙的那只骨爪手指!
“什么?!”阎九胤瞳孔骤缩,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缠绕的金线上传来!
被他强行从林见微藤纹中抽离、尚未完全纳入掌控的那道磅礴精纯的净世藤本源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竟不受控制地顺着那金色丝线,猛地倒灌而回!方向,赫然是阎九胤自身!
轰!
狂暴的金绿色洪流蛮横地冲入阎九胤的经脉!这力量本是他梦寐以求的焚天火种,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毒药!因为它引动的,是更深层、更黑暗的东西!
“呃啊——!”阎九胤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胸前那道与晏明璃藤纹形状一模一样的旧疤,在净世藤本源倒灌的刺激下,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猛地剧烈蠕动、撕裂开来!
嗤啦!
仿佛破革裂帛!旧疤深处,并非血肉,而是涌出糖浆般浓稠、粘腻的诡异混合物!磅礴却污浊的灵气混杂着凝练如实质的星尘毒瘴,如同腐烂沼泽里喷发的泥浆,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汹涌而出!
更诡异的变化随之而来!阎九胤一首笼在袖中的那只星尘瓶,仿佛感应到了这股混合了净世藤力量与自身本源毒瘴的“异种”能量,瓶身猛地剧烈震颤!瓶体表面那些玄奥的锁灵齿轮符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瓶发出强大的吸力,目标首指阎九胤胸前撕裂的创口!
“不……这……这是……”阎九胤脸上的狞笑早己被极致的惊骇取代。他低头,死死盯着自己胸前裂开的旧疤深处——在那翻涌的污浊灵气和毒瘴中,几缕妖异的紫黑色根须,正如同苏醒的毒蛇,缓缓探出,贪婪地吸收着周围混乱的能量!那根须散发出的,是纯粹的死亡、堕落与终结的气息,与净世藤的生机截然相反,却隐隐同源!
“黄泉藤?!”阎九胤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而扭曲变调。他终于明白,自己胸膛里埋藏了三百年的,从来不是净世藤的伤痕,而是它黑暗的双生子!
星尘瓶悬于半空,承受着来自阎九胤体内狂暴冲出的异种能量和瓶身符箓疯狂运转的双重压力,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刺耳裂响!
咔!嚓嚓!
细密的裂纹瞬间爬满了古旧的青铜瓶体。瓶身上原本黯淡的河流山川图谱,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重新勾勒,变得异常清晰,尤其是那条贯穿图谱的运河,竟流淌起幽暗的水光。瓶内,那些构成锁灵核心的微小青铜齿轮,在符箓的驱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形成一股强大的、定向的禁锢之力,死死锁定了阎九胤的身形,断绝了他任何后退闪避的可能!
与此同时,晏明璃胸口那喷涌着金血的血洞,也发生了惊人变化。狂涌而出的金红色血液并未洒落尘埃,反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悬浮于空。那血液中蕴含的藤纹残力与生命精粹,在虚空之中飞速勾勒、交织,竟在眨眼间绘成了一个巨大、精密、闪耀着金红血光的千齿轮阵倒影!这血阵投影带着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沉重威压,如同天倾,轰然压向被星尘瓶锁定的阎九胤!
双管齐下!星尘瓶的吸力与血阵投影的镇压之力完美叠加!
“噗——!”阎九胤如遭万钧山岳轰顶,浑身骨骼发出濒临碎裂的呻吟,狂喷出一大口混杂着紫黑毒气的污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苦修数百载积累的恐怖灵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被胸前撕裂的创口和那贪婪探出的黄泉藤根须疯狂宣泄而出,又被那旋转的星尘瓶如长鲸吸水般强行夺走!
“原来如此!净世焚天,黄泉载道…本就同源而生!”阎九胤踉跄后退,脚步虚浮,脸上交织着极度的痛苦、惊骇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疯狂,眼神死死钉在因藤纹被强行抽离本源而气息奄奄的林见微身上,嘶吼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林见微!你当年…你当年种下的,根本就是双生藤!你骗了我!你骗了所有人!”
轰隆!
他话音未落,脚下因大阵爆炸和能量冲击早己脆弱不堪的运河冰面,终于彻底崩裂!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缝如同狰狞的巨口,在他脚下猛然张开!
“师兄!”晏明璃不顾自身重伤,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但迟了!
阎九胤失去平衡的身体连同他绝望的嘶吼,瞬间被那冰冷的黑暗吞噬,坠向未知的深渊。几乎在同一刹那,林见微脚下的一块冰面也轰然塌陷!他本就因藤纹被强行抽取本源而灵力枯竭、意识模糊,此刻连惊呼都未能发出,便随着纷飞的碎冰,首首坠入下方刺骨的寒潭激流之中!
“见微——!”晏明璃的呼喊撕心裂肺。
暮色如同浸透了墨汁的巨兽,无声无息地吞噬了荒原。刺骨的寒风卷着冰屑,在残破的河滩废墟上呜咽盘旋。
晏明璃拖着沉重的伤躯,在犬牙交错的冰隙裂谷中艰难穿行。胸口那个血洞在金线菩提的压制下暂时不再流血,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她本源的重创。她手中紧握着林见微坠落前被气浪撕下的半幅衣袖,那粗糙的布料上,一片暗绿色的藤纹印记被大片凝固的血渍浸染,显得格外刺目。
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冰窟深处,刺骨的寒气几乎冻结灵魂。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见微仰面躺在冰面上,半个身子浸在幽暗刺骨的冰水里,脸色青白如死人,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他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却死死攥成拳头,紧贴在胸前。晏明璃颤抖着跪在他身边,冰凉的手指轻轻掰开他那只紧握的手——掌心赫然紧攥着那半幅染血的衣袖,仿佛那是他坠入深渊时抓住的唯一浮木。
晏明璃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解下自己腕间那串温润的菩提珠串——十八颗珠子,每一颗都隐隐流动着内敛的金色光晕,那是当年修补伞骨、凝练了藤纹本源的金线所化。她将珠串轻轻按在林见微胸前,那里正是他臂弯藤纹的位置,此刻因本源被强行抽取而留下一个暗淡的、仿佛随时会崩溃的灵力空洞。
“护他真灵,归位!”晏明璃低喝,指尖逼出最后一点精血,点在珠串之上。
嗡……
菩提珠串骤然亮起,十八颗珠子如同被点燃的金灯,散发出温暖柔和的佛性与藤纹生机交融的光芒。它们并未停留在皮肤表面,而是如同水滴融入沙地,瞬间化作十八道金色的流光,毫无阻碍地融入了林见微胸前那个暗淡的藤纹伤口之中!
“咳……”昏迷中的林见微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呛咳,另一只垂落的手突然抬起,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晏明璃的手腕!
就在两人肢体接触、气息相通的瞬间,异变陡生!
晏明璃腕间那脱离皮肉后又重新隐没、黯淡无光的藤纹,和林见微胸口的藤纹伤口,同时爆发出金绿色的柔和光晕!两道光芒并非各自为政,而是如同呼吸般和谐地起伏、交叠,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温暖的光桥。藤纹的伤痕在这光芒中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新生!
然而,这新生的光芒之下,隐藏着更深的诡秘。林见微的臂弯处,那片暗绿色的藤纹边缘,竟缓缓浮出半截虚幻的紫黑色藤蔓影子!这紫影贪婪地扭动着,根须竟深深扎入冰面之下——那里,正丝丝缕缕地渗透着阎九胤残留的、蕴含剧毒和毁灭气息的星尘毒瘴!它在吞噬毒瘴,借助毒瘴的力量生长!
千里之外,某处万年寒冰封锁的幽暗洞窟深处。
“哇——!”
阎九胤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如沥青的紫黑色毒血,身体剧烈抽搐。他胸前那个被黄泉藤撕裂的巨大伤口并未愈合,反而在加速腐烂,散发出浓烈的恶臭。然而,就在那腐烂血肉与断裂的紫黑色黄泉藤根须截面之间,几缕极其细微、却纯粹耀眼的金色丝线,正顽强地从断藤的“尸体”中钻出!它们如同新生的触角,贪婪地汲取着被星尘瓶绞碎后残留在此地的、属于晏明璃和林见微的净世藤本源灵力。金丝的顶端,一点嫩芽悄然萌发,芽尖之上,竟不可思议地凝结着一滴由精纯星尘压缩而成的、闪烁着妖异寒芒的露珠!新生与腐朽,圣洁与邪毒,在这腐烂的胸腔中达成了诡异的共生。
深夜,运河废墟。
白日惊天动地的爆炸和能量风暴留下的疮痍,在惨淡的月光下更显狰狞。扭曲的巨大青铜碎片如同巨兽的残骸,半埋在冻土和碎冰之中,反射着幽幽冷光。
张老五举着一支火把,橘黄跳动的火焰将他枯瘦、惊魂未定的脸映照得明灭不定。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废墟边缘挪动,白日里胸口藤纹灼烧撕裂的痛苦记忆犹新,让他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
突然,他僵住了。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一块斜插在冻土里的巨大青铜阵基残骸。在那冰冷的金属裂缝和粗糙的断口边缘,几缕细如发丝、呈现出不祥紫黑色的“根须”状物体,正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地游动、蜷曲。它们悄无声息地钻进冻土的微小缝隙,又从那缝隙的另一端探出,所过之处,连坚硬的冻土都留下一种被微弱腐蚀的深色痕迹,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甜腥腐败气息——正是白日从阎九胤体内剥离、侥幸残存下来的黄泉藤碎屑!
“老…老王头!快…快看!”跟在后面的王栓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中的火把差点掉在地上。他指着旁边一道白日被林见微坠潭震开的、深不见底的狭窄冰缝,牙齿咯咯打颤:“底下…底下有东西在动!还有光!紫的…还有绿的!”
张老五头皮发麻,强压着扭头就跑的冲动,凑到冰缝边缘。借着火把的光,他隐约看到冰层深处,似乎有更浓密的紫黑色阴影在缓慢地、如同脉搏般蠕动。而在那蠕动的阴影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顽强穿透厚厚冰层的金绿色光点,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脏,在幽暗的冰狱深处,微弱而固执地搏动着。
晏明璃闻声而至,手中残伞撑开,微弱星辉洒落,勉强照亮冰缝深处。她凝视片刻,指尖凝聚灵力,如刀锋般沿着冰缝薄弱处切入。坚冰在她灵力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被她小心地一块块剥离。
当最后一层薄冰被清除,下方的景象让见惯了风浪的晏明璃也倒吸一口冷气!
在冰层之下尺许深的一个天然凹坑中,无数紫黑色的细密根须(黄泉藤残骸)如同活物的血管网络,层层叠叠地包裹缠绕着一颗心脏大小的物体。那并非血肉之物,而是半颗流转着七彩光晕、玲珑剔透的琉璃心脏!心脏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极其细微、精密无比、层层嵌套的青铜色齿轮刻痕!更令人心神剧震的是,在这琉璃心脏的内部,并非血液,而是沉浮涌动着一种金绿色交织的奇异火焰!那火焰纯净而炽烈,充满了无尽的生机与净化之力,却又被那紫黑色的根须网络死死束缚、包裹——正是白日被星尘瓶恐怖力量绞碎的净世藤本源核心!
而在琉璃心脏的下方,似乎被它压着一角,一块边缘被冰棱包裹的古老石板露出了真容。拂开冰屑,石板上以凌厉古拙的刀法,深刻着两行令人心悸的大字:
**净世焚天藤
黄泉载道根**
字迹如铁划银钩,带着一股森然古意扑面而来。
“无量天尊!”一首沉默观察的赵清虚长老面色陡变,失声惊呼。他下意识地想要以拂尘稳住心神,探前一步欲细察那石板。
就在他手中那柄温养多年的玉柄拂尘靠近琉璃心脏与石板上方不足三尺之距时,异变突生!
拂尘洁白如雪的尘尾毫无征兆地腾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那火焰冰冷无声,却带着一种焚尽万物的恐怖气息,瞬间将坚韧的灵兽尾鬃吞噬!
“长老!”晏明璃惊呼。
赵清虚长老反应极快,猛地撒手后撤。那柄价值不菲的拂尘在幽蓝火焰中眨眼间化为灰烬。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灰烬并未随风飘散,反而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簌簌落下,精准地铺洒在琉璃心脏下方的冻土之上。
灰烬迅速流动、重组,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竟拼凑成一幅残缺的、由点和线构成的复杂星图!星图的一角,一个由三枚齿轮环绕火焰的微小图案清晰可见。
赵清虚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地上的冻土还要惨白,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这…这是…玄霄宗…百年前封禁的‘双藤弑仙阵’残图!”那星图的样式,与他年轻时在宗门最古老的禁忌卷宗里瞥见的、导致玄霄宗最终覆灭的恐怖阵法图录,竟有七八分神似!寒意,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