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百合花香,在空调循环系统中形成一种奇特的冷香。盛宛宛坐在病床边,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输液管调节器,金属滚轮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她望着窗外——那里正对着住院部花园,几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孩子在追着一只彩色皮球。
"医生说会留疤。"
慕怀琛的声音突然响起,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盛宛宛转头时,看见阳光正落在他缠满绷带的右臂上,医用纱布白得刺眼,边缘处隐约透出淡黄色的药渍。
她的手指悬在半空,眼前突然闪过爆炸时的画面。冲进火场的慕怀琛衬衫后背烧出焦黑的洞,碎片像垂死的黑蝶纷纷坠落。而他只是把她护在怀里,任由火星烫伤手臂。
"叮——"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祁则抱着一大束向日葵闯进来,花瓣上的水珠随着他夸张的动作甩出弧线。少年偶像今天穿了件柠檬黄卫衣,衣摆还沾着花店的绿色茎叶汁液。
"姐姐!"他把花束往床头柜重重一放,向日葵顿时压倒了大半个玻璃花瓶,"我排了两小时队买的排骨汤!"
花瓶摇晃着倾斜,盛宛宛下意识伸手扶住。她注意到花束里藏着张卡片,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显然是祁则的亲笔。
江逾白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三层保温桶。他今天没打领带,金丝眼镜上蒙着层薄雾,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盛宛宛时微微亮起。"是给你的。"他拧开保温桶,浓郁的香气瞬间溢满病房,"你守了36小时。"
保温桶的设计很巧妙——最上层是熬得金黄的鸡汤,中层是清爽的蔬菜粥,最下层才是给慕怀琛的奶白色鲫鱼汤。盛宛宛的指尖碰到保温桶边缘,发现温度被精确控制在60度左右,刚好能入口。
慕怀琛的睫毛颤了颤。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药效让慕怀琛陷入浅眠,盛宛宛轻轻托起他正在输液的手,指腹擦过他手背上泛青的针眼。这双手曾经在钢琴键上行云流水,现在却缠着丑陋的绷带。
"当时应该先确认你的安全。"
江逾白的声音从窗边传来。盛宛宛抬头,发现他正无意识地着眼镜腿——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完美主义者失态。他的白衬衫袖口还留着火场里的黑灰,昂贵的手工皮鞋沾满泥渍。
她突然想起爆炸发生时,江逾白第一个冲进去抢救的是母带。而现在他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职业习惯,我理解。"她轻声说。
祁则突然塞过来一个游戏手柄,屏幕上正播放着某款赛车游戏的开场动画。"玩一局!"他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果我赢了,你就选我!"
慕怀琛的输液管轻轻晃了一下。
"祁则!"江逾白皱眉。
少年偶像置若罔闻,手指在按键上灵活地跃动:"愿赌服输嘛。"他故作轻松的语气里藏着微颤,攥着衣角的手指关节发白,"姐姐敢不敢?"
盛宛宛接过手柄。赛道在屏幕上展开的瞬间,她突然猛打方向盘——自己的赛车笔首撞向护栏,在虚拟的火光中炸成碎片。
"看,"她放下手柄,"我们不合适。"
祁则愣了两秒,突然红着眼笑起来。他转身把脸埋进向日葵里,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棉花:"...作弊都这么帅。"花瓣随着他的颤抖簌簌落下,"我不管,下次还选你。"
监护仪的滴答声填满了沉默。盛宛宛起身整理被角:"你们先回去吧。"
祁则还想说什么,被江逾白拉住。年长者深深看了她一眼,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拽着祁则的卫衣帽子往外走,关门时很轻地说:"保温桶记得趁热喝。"
病房重归寂静。暮色渐浓时,慕怀琛因为止痛药失效醒来,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密阴影。盛宛宛正调整他手臂下的软枕,突然被攥住手腕。
"他们走了?"他的声音带着睡意,拇指在她腕间脉搏处轻轻。
盛宛宛任由他握着:"嗯。"
"你呢?"
月光从窗帘缝隙流进来,勾勒出慕怀琛绷带的轮廓。盛宛宛想起很多碎片——更衣室里他系到一半的纽扣,彩排时他悄悄替换掉她冰美式的热牛奶,火场中他烫伤的手臂。喉咙突然发紧,像被温水浸泡的茶叶缓缓舒展。
"我在等一个人,"她轻声说,"等他学会首接说'我吃醋了',而不是偷偷调高我办公室的空调温度。"
慕怀琛的耳尖在月光下泛红。他慢慢松开她的手腕,转而用指尖勾住她的小指,像在试探又像确认。"我是真心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雪地上。
盛宛宛低下头,吻落在他额头的创可贴上。那里还沾着碘伏的痕迹,尝起来微微发苦。他的呼吸骤然停滞,随后变得又深又重,像涨潮时的海浪。
次日早上,查房铃声惊醒了浅眠的盛宛宛。
她睁开眼,发现身上披着件男士外套,熟悉的龙涎香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口袋里露出一角乐谱,是那首未完成的《致W》,修改痕迹显示副歌部分全部重写过。
慕怀琛己经醒了,正用左手艰难地削苹果。水果刀在他手里显得格外笨拙,果皮断了好几次,最后削出来的苹果坑坑洼洼,像被啃过似的。他把苹果切成大小不等的块,推到她面前时,最完整的那块被特意摆在离她最近的位置。
"选一个。"他突然说。
盛宛宛捏起那块苹果,故意问:"选什么?"
慕怀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绷带下的肌肉微微绷紧:"选......"
"选早餐!"祁则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他举着外卖袋蹦到床边,塑料袋哗啦作响,"豆浆还是咖啡?我买了十种口味!"
江逾白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份文件。他今天恢复了往日的精英打扮,连袖扣都一丝不苟。"或者先选工作?"他推了推眼镜,"新合约条款我改好了,第三页有惊喜。"
盛宛宛看着眼前的三样东西——慕怀琛削得歪歪扭扭的苹果,祁则五颜六色的饮料杯,江逾白工整标注的合同条款。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三样物品上投下细细的光带。
"我选......"她咬了口苹果,甜汁在舌尖迸开。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病房安静得能听见心电图仪的电流声。
她突然笑起来,嘴角沾着一点晶莹的苹果汁:"先给病人换药。"
慕怀琛的嘴角微微上扬。祁则哀嚎着倒向沙发,撞翻了向日葵花瓶。江逾白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新月,从公文包里掏出湿巾递给她——就像过去无数次在会议室做的那样。
当盛宛宛俯身调整输液速度时,慕怀琛的小指悄悄勾住了她的衣角。监护仪的滴答声中,她反手握住那只缠满绷带的手,十指相扣的瞬间,听见他很轻地"嘶"了一声。
"疼?"她急忙要松手。
慕怀琛却收紧了手指:"甜的。"他看着她嘴角残留的苹果渍,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下次我削整个的。"
窗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一片花瓣飘落在病历本上,正好盖住了诊断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