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首升机的旋翼撕裂傍晚的云层,螺旋桨搅动的气流如同无形的巨手,将颜茹烟精心盘起的发髻瞬间扯得凌乱。
她攥着香奈儿手包的指节泛白,Dior高跟鞋重重踩在停机坪的防滑纹路上,每一步都像踏在绷紧的琴弦上,发出清脆又发颤的声响。
远处颜家祖宅飞檐翘角在暮色中泛着青灰,鸱吻的剪影如同巨兽獠牙。
让她想起十二岁那年,因偷跑出去参加抗洪志愿活动,被爷爷罚跪祠堂时,青砖渗入骨髓的寒意。
穿过九曲回廊,廊下悬挂的鎏金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叮叮当当的声响惊起檐角两只灰雀。
颜茹烟下意识抚上脖颈间的翡翠项链,冰凉的玉坠贴着锁骨,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潮热。
会客厅雕花木门半掩着,海南黄花梨的纹路里渗出百年陈酿般的木香,混着普洱的醇厚与檀香的辛辣扑面而来。
颜老爷子端坐在酸枝木太师椅上,紫砂壶嘴正往青瓷杯中倾倒茶汤,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挂出细密的金圈,宛如老人眼底深不可测的算计。
“坐。”颜老爷子的声音像是从青铜编钟里敲出来的,带着经年累月的威压。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她皱起的眉峰,扫过她藏青色职业装下若隐若现的乌蒙省扶贫奖章。
“孙家与颜家三代世交,孙建新从斯坦福毕业,现在掌管世界五百强分部,这门亲事......”
“爷爷,乌蒙省的扶贫产业园刚完成一期工程。”
颜茹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暗纹西装裤下的双腿微微发颤,“上个月刚通了第一条生产线,现在谈婚论嫁......”
“生产线重要,还是颜家的百年基业重要?”茶盏砸在梨花木桌上发出闷响。
溅出的茶汤在桌布上洇开深色斑点,像极了三叔公司账本上的窟窿。
“你三叔的外贸公司亏空五个亿,孙家注资能解决燃眉之急!”
老爷子摘下眼镜擦拭镜片,露出眼角刀刻般的皱纹,松弛的眼皮耷拉着,却遮不住眼底的精光,“当年你爸走得早,颜家的担子......”
“够了!”颜茹烟猛地起身,红木椅在青砖地面划出刺耳声响,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乱飞。
她看着老人握着眼镜布的手微微发抖,那只布满老年斑的手,曾在她高烧时彻夜为她擦身,此刻却像裹着冰霜的铁钳。
“每次都是家族利益!难道我的人生就是用来给颜家抵债的工具?”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老人的喉结滚动两下,最终只是把眼镜重新戴上,镜片后的目光浑浊如古井。
“你老实交代,为什么每次给你介绍对象,你总是有各种借口和理由,你是不是真喜欢上了那个特种兵司机啊?”
颜茹烟赶紧转换了一个措辞,“人家是和他的那个嫂子,徐潇然区长,之前就是他堂哥痞飞的老婆。”
半小时后,雕花门被推开的瞬间,甜腻的Gucci罪爱香水味先涌进来。
孙建新踏着意大利手工皮鞋走进来,白衬衫第三颗纽扣下隐约露出银色十字架项链,耳朵上的黑色耳钉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他迈着模特台般的猫步靠近,兰花指时,两厘米长的指甲涂着透明甲油,在水晶吊灯下泛着珍珠光泽:“颜小姐久仰,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颜茹烟强忍着胃部翻涌点头,目光落在对方精心修剪的指甲上。
孙建新优雅地接过骨瓷咖啡杯,小拇指高高,捏着杯柄的姿势比英国女王下午茶还要标准。
“颜小姐,我刚从M国回来,那边的咖啡可比国内正宗多啦!第五大道那家Blue Bottle,豆子都是当天烘焙......”
“孙先生在M国待了八年?”颜茹烟抿了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让她想起乌达区孩子们捧着的粗瓷碗里,混着泥沙的井水。
“整整八年呢!”孙建新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痴迷。
“那边的氛围多自由啊!我和杰克经常去百老汇看音乐剧,他还带我去参加州长晚宴......”
他突然凑近,香水味几乎将她淹没,“颜小姐想不想去M国玩?我在比弗利有套海景别墅哦!”
说着抛了个媚眼,假睫毛在眼睑上投下夸张的阴影。
颜茹烟猛地放下咖啡杯,瓷碟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孙先生,实不相瞒,这次见面是看在两家长辈的面子上,我对婚姻有自己的规划,目前只想专注工作。”
孙建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镜片后的眼睛闪过阴鸷:“颜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配不上您?我可是世界五百强最年轻的总裁!”
“不敢,只是我们......”颜茹烟瞥见门口老管家低头擦拭铜盆的动作,突然想起三叔昨天深夜发来的短信。
“实在不合适,我在乌蒙省建了十三所希望小学,那里的孩子连课本都买不起,没心思体验游艇派对。”
“啪!”孙建新拍案而起,椅子向后翻倒砸在地面,震得梁上的灰簌簌落下。
“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颜家的面子上,我才懒得跟你相亲!你以为你爸的死......”
“你说什么?”颜茹烟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弥漫。
她抓起手包,链条硌得掌心生疼,“孙建新,管好你的嘴!如果被我查出来,我爸的死与你孙家有关,我不会放过你们…”
“想走?没那么容易!”孙建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今天不把话说清楚,颜家别想好过!”他袖口滑落,露出内侧的玫瑰纹身,与乌达区黑帮分子的标记如出一辙。
颜茹烟挣扎间余光瞥见老管家微微摇头,突然明白这场相亲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局。
她猛地甩脱对方的手,高跟鞋重重踏在青砖上,“爷爷既然安排了这场戏,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我颜茹烟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转身时,耳后的珍珠耳钉应声而落,滚进雕花门槛的缝隙,如同她破碎的家族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