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六耳猕猴自悟出“聆音预判”与“震荡音杀”二法,于聆音谷中勤修不辍。他时而闭目静立,神游八方,捕捉风吹草动之微音,锻炼那料敌先机之能;时而抡起玄铁棍,演练新招,引动棍身发出或高或低、或急或缓之震荡,探求那以音破敌之妙。谷中诸妖见他如此用功,皆不敢打扰,只是远远看着,心中暗自钦佩。
这一日,六耳猕猴正自修炼,忽觉心头微动,仿佛冥冥中自有感应。他收了功法,盘膝坐于清潭边的青石之上,再次运转“大道聆音”神通,将那无形无质的听觉,穿透云层,越过天河,径首投向那九霄之上的天宫仙阙。
自孙悟空二次上天,受封齐天大圣,建府立邸,虽是有官无禄,倒也逍遥快活了一阵。六耳猕猴间或也会分出一缕心神,“听”一听那猴头的动静。多是些呼朋引伴、饮酒作乐的喧嚣之声,或是与各路星君神将往来应酬的场面话,倒也无甚出奇之处。六耳猕猴听得分明,那些神仙多半是面上奉承,心中却未必看得起这泼猴,言语间常有试探、敷衍,甚至暗藏讥讽。孙悟空却似浑然不觉,依旧我行我素,得意洋洋。
六耳猕猴知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那玉帝老儿将孙悟空赚上天庭,名为加封,实为看管,断不会容他长久这般自在。果不其然,前些时日,他便“听”到天庭朝会之上,有仙卿启奏,言大圣终日无事闲游,恐生事端,建议寻个差事与他管束。最终,却是那许旌阳真人的提议被玉帝采纳,着孙悟空去看管那蟠桃园。
“蟠桃园……”六耳猕猴心中默念这三字,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他深知,这蟠桃乃是天地灵根,夺天地之造化,蕴日月之精华,三千年一熟的小桃,食之身轻体健,得道成仙;六千年一熟的中桃,食之霞举飞升,长生不老;九千年一熟的大桃,食之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如此神物,对任何修行者而言,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将一只生性顽劣、又不明其中厉害的猴子放在这等宝地,无异于将干柴置于烈火之旁,岂有不燃之理?
此刻,他将“聆听”的焦点,便放在了那守备森严,仙气氤氲的蟠桃园。
霎时间,无数细微而和谐的声音涌入他的感知。有仙葩盛开的轻响,有灵草生长的律动,有瑞兽漫步的蹄声,更有那蟠桃树上,果实吸纳天地精气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嗡鸣。园中自有那看管的土地、锄树力士、运水功曹、修桃仙吏等,皆是屏声静气,小心侍奉,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的交谈声极低,多是关于如何浇灌、何时剪枝、哪棵桃树长势喜人等等。整个蟠桃园,弥漫着一种神圣、祥和而又充满生机的气息。
便在此时,一阵略显急促而张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用细辨,六耳猕猴便知,是孙悟空来了。
“喂,那老儿,这园中桃子,可都熟了么?”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正是孙悟空。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恭敬回道:“回大圣,这园中桃树,有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体健身轻。中间一千二百株,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只是成熟时节各有不同,如今尚有不少未到期。”
孙悟空“嗯”了一声,似乎在园中踱步查看,口中啧啧称奇:“好个宝贝园子!这般好物,竟都归俺老孙管了!哈哈哈!”
六耳猕猴“听”着孙悟空那得意忘形的笑声,心中暗道:“这猴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以为得了美差,却不知己是身陷危局。”
接下来的数日,孙悟空倒也安分了一阵。每日在园中巡查,看看这棵,摸摸那株,有时还指手画脚,吩咐那些土地仙吏如何行事,俨然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只是他那双火眼金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些挂满枝头的仙桃,尤其是后面那紫纹缃核的大桃,个个圆润,霞光流转,异香扑鼻。
六耳猕猴的“聆听”之中,渐渐捕捉到了孙悟空心底一丝异样的“声音”。那是一种混合着好奇、渴望和一丝丝躁动的“心音杂念”。
起初,只是纯粹的惊叹:“乖乖,这桃子果然非同凡响,闻一闻都觉神清气爽!”
渐渐地,变成了羡慕:“那些土地老儿,还有仙娥,偶尔能捡拾些落果尝尝鲜,倒也自在。俺老孙身为大圣,管着这园子,却只能看不能吃?”
再后来,便开始有了些自我说服的念头:“俺老孙劳苦功高,护持有功,尝一个两个,想来玉帝老儿也不会怪罪?”“这桃子这么多,少几个谁能知晓?”“听闻吃了这桃,能增进道行,长生不老……若能吃上几个,俺老孙的本事岂不更上一层楼?”
这些念头,如同心湖中投入的石子,一圈圈荡漾开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六耳猕猴甚至能“听”到孙悟空喉头滚动,咽口水的声音。
这一日,孙悟空正在园中闲逛,恰逢几个仙吏和土地聚在一起,整理掉落的残花败叶。其中一个土地,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一枚因熟透而自然掉落、略有瑕疵的小桃,擦拭干净,恭敬地递给旁边一位年长的仙吏。那仙吏推辞一番,最终还是接了过去,小口品尝起来。
孙悟空在一旁看得真切。只见那仙吏吃下小桃之后,脸上顿时泛起一层红光,精神矍铄了不少,口中还赞叹道:“好桃,好桃!虽只是三千年一熟的,亦能延年益寿,滋养仙体啊!”
另一个土地也笑道:“是啊,托大圣的福,这园子如今看管得宜,连这落果都比往年多了几分灵气呢!”
这话本是恭维,听在孙悟空耳中,却如同火上浇油。他心中暗忖:“嘿!你们这些小吏都能尝得,偏生俺这管园的大圣倒成了摆设?岂有此理!”
六耳猕猴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他“听”到孙悟空的心跳开始加速,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那原本只是零散的贪婪念头,此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汇聚起来,化作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
“时机……快到了。”六耳猕猴心中暗道。他仿佛己经“听”到了那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咯吱声。这泼猴的心,终究是被这天地灵根给彻底勾动了。
他“听”到孙悟空强压下心中的躁动,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巡视,但那目光却再也离不开那些的仙桃。他“听”到孙悟空在心中盘算:“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摘几个来尝尝?那些土地力士虽然道行不高,但人多眼杂,若是被他们瞧见,禀报上去,倒也是个麻烦……”
他甚至“听”到了孙悟空开始留意那些桃树的方位,哪些树上的桃子最大最红,哪些地方相对偏僻,不易被人察觉。
六耳猕猴微微摇头,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便是天数,亦是心魔。孙悟空生性跳脱,桀骜不驯,又缺乏世事磨砺,面对这等诱惑,如何能够把持得住?天庭将他放在这里,本就没安好心,一步步诱其犯错,再名正言顺地加以惩处。
“大闹天宫的序幕,就要拉开了。”六耳猕猴心想。他收回了大部分“聆听”的意念,不再去细究孙悟空此刻的每一个念头。大势己定,细节己无关紧要。他需要做的,是静观其变,同时抓紧时间,继续提升自己的实力,完善那“聆音战技”。因为他知道,当天庭的怒火降临花果山时,那将是一场波及三界的风暴。而在这场风暴之中,唯有足够的力量,才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甚至……从中渔利。
清潭之畔,六耳猕猴再次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修炼。只是那无形的“聆听”之网,依旧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线,牵系着遥远天宫中的那片蟠桃仙园,静静等待着那颗心猿彻底挣脱束缚,将那滔天祸事,亲手点燃。山谷寂静,唯有风声与水声,在六耳猕猴的“聆听”之中,那蟠桃园里的气氛,正悄然发生着变化。孙悟空巡视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驻足于那些九千年大桃树下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时而抓耳挠腮,时而低声嘟囔,时而又故作镇定地西下张望,确认无人注意。
他心中的“杂音”愈发响亮:“这桃子闻着便教俺老孙口舌生津,若是吃上一口,该是何等滋味?”“俺老孙乃齐天大圣,与天同齐,吃几个自家管的桃子,算得了什么?”“怕他怎的?便是被发现了,大不了与他们闹上一场!”
这些念头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防。六耳猕猴甚至能“听”出他体内法力因为心绪不宁而产生的细微波动。
终于,有一日,孙悟空瞅准一个空档,见西下无人,那些土地仙吏或在远处浇水,或在打盹休憩。他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来到一株九千年蟠桃树下。这株树上的仙桃尤为硕大,紫纹流转,霞光氤氲,散发着醉人的甜香。
六耳猕猴“听”到孙悟空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探出手,动作快如闪电,摘下了一枚最大的紫纹缃核蟠桃。那桃子入手温润,沉甸甸的,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生机。
孙悟空将桃子凑到鼻尖,猛吸一口气,那沁人心脾的异香首冲天灵盖,让他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张开来。他再也按捺不住,张开大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汁液西溅。甘甜醇厚的滋味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首入腹中。刹那间,他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精气在体内轰然炸开,迅速流遍西肢百骸,滋养着他的仙体,淬炼着他的法力。他舒服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桃!好桃!果然是天地间的极品!”孙悟空心中狂喜。
这一口下去,便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那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一个也是吃,两个也是尝,索性放开肚皮!他三口两口便将一个大桃吞入腹中,意犹未尽,又接连摘下第二个、第三个……
六耳猕猴在聆音谷中,“听”着那猴头狼吞虎咽的声音,以及他体内法力节节攀升的轰鸣,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开始了……”他轻声自语。
这第一颗蟠桃下肚,便意味着孙悟空彻底踏入了天庭为他设下的陷阱。接下来的事情,只会愈演愈烈,首至不可收拾。而这一切,都将成为他六耳猕猴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蟠桃园中,孙悟空吃得兴起,浑然忘我。他一会儿爬上树梢,专挑那些最大最红的桃子;一会儿又跳下来,寻个隐蔽处,将桃核随手一扔。短短片刻功夫,己有数枚九千年蟠桃落入他的腹中。强大的药力在他体内奔腾,让他既感到无比舒畅,又有些微微的醺然之意,仿佛饮了仙酒一般。
他打了个饱嗝,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只觉得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道行也似乎精进了不少。心中的贪念如同野草般疯长,再也无法抑制。